七娘子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五嫂这个人,就要复杂得多了。”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于安不要笑话我,我自小也是在嫡母身边长大的,说到察言观色,也有几分自信。今天听你说起几个嫂嫂,心里的印象都对得上,倒是五嫂呢,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的性子变得也太快了些。”
说到五少夫人,于安的目光就变了调,她扫了七娘子一眼,又别开了脸,打量着西次间的摆设。
七娘子跟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于安的眼神停留在了门边,顿时就明白了于安的顾虑。
五少夫人眼下毕竟执掌着家务,这样的存在,不是于安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可以随意议论的。万一她在明德堂里布置了人手,议论的话传出去,对于安毕竟有妨碍。
看来,自己一天没有把家务握在手里,于安给自己的信赖依然是有限的,或许有很多话,她也不会说。
七娘子一点都不怪于安,她今天肯说这么多,已经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不是世子夫人,恐怕于安也说不了这么多……她立身难,要自保就要处处小心,七娘子怎么不能体谅?
她正要笑着叫立夏上茶,把话题不着痕迹地打断,于安却又猛地挪回了眼神,冲七娘子小心翼翼地一笑。
“五嫂的心机就深了。”于安反而有一种说破了的坦然,态度间的小心翼翼,似乎已经冰消瓦解,竟有了些指点江山的潇洒。“不瞒嫂嫂说,这几个嫂嫂里,我是最怕五嫂。这几年执掌家务,五嫂手底下有好些人命……心思又深,得罪了大嫂、四嫂,可能还能得个脸色,叫你心里有数。可五嫂呢,面子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行事也还是那样婉转,等到被整了才晓得:原来那时候已经得罪了她。家里好些有脸面的婆子,就是这样被五嫂给降伏了的。眼下家里上上下下,都服她的管。”
于安的这番话,和七娘子的理解就不谋而合了。五少夫人本来就应该这么阴才对,看她周身的气质,平时行事的手法,都和于安的说法相符。
那为什么对自己忽软忽硬呢?
事物反常必为妖,恐怕五少夫人不是要遮掩什么,就是要有所图谋了。
七娘子的眼神就深沉了下来。
于安似乎还意犹未尽,想要再说什么。屋外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一并立夏的问候,“世子爷回来了!”
她吓得直跳起来,一瞬间,又恢复了那胆怯腼腆的小庶女形象。
许凤佳已经大步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解外袍。
“哦,今儿于安来玩了?”见到于安,他手上的动作就是一停。“闲来和你六嫂做做伴也好!”
七娘子忙迎上前为许凤佳解下了披风,“回来得倒是早?”
许凤佳面色温和,看来心情不错,“皇上其实是昨天就回来了,知道我受伤,赏我一天假,让我泡泡温泉。”
于安左右看看,就起身告辞,“也、也该回去了……改天再来找嫂嫂说话。”
她抬头看了看七娘子,又怯怯地冲她一笑,也不要七娘子送,就碎步出了屋子。
七娘子忙追上去嘱咐于安,“今天只顾着说话,都没做针线——明儿好歹来找我一道刺几针。”
语气已经不止亲和了一星半点。
于安回眸一笑,点头道,“明日必来!”
又微微露出捉狭,“小别胜新婚,不阻嫂嫂同哥哥团聚了。”
也不等七娘子回话,便轻笑着拐过了弯。
她的态度,也放松了许多。
七娘子若有所思地转回身子,见许凤佳冲自己询问地挑眉,便喃喃解释。
“我想,五妹终究还是看好我们六房的。”
许凤佳不以为意,“一个没出嫁的小妹妹,顶什么事?也就是你,听人一句话,能听出十三个音来。”
七娘子似笑非笑地将披风撂在了椅子上,“你信不信?五妹的作用可不小……至少,就比你大得多!”
她也不等许凤佳回口,就立刻问他,“皇上问了……那个人的事没有?”
她知道皇上公务繁忙,眼下又才开春,事情极多,前些天只是听了许凤佳的几句汇报,知道并不能肯定那是鲁王的船队,就失望地将事情放到了一边。直到日前才找到工夫带许凤佳到温泉去度几天假。听取他的细报。
许凤佳眉宇间也多了几分肃然,“自然是问了……我反正一律回说不知道,没看到,不肯定,从火器看像是南洋那边上来的人。皇上却还是不死心,我想,等廖千户回了京城,恐怕还要亲自问一问他。”
廖千户被许凤佳放在广州善后,现在还在回京的路上。
七娘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子绣——封家表哥呢?他回京了没有?”她又问许凤佳。
许凤佳面色深沉,望着七娘子半日,才涩然道,“这件事,我倒不想扯进封子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