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不是最微小,又最值得欢庆的胜利?
多年前在余容苑里的那一瞥,九姨娘的那番话,黄绣娘的歉意与愁绪,六娘子在铜观音寺里对她的那番剖白,两个小姑娘肩并肩望着星空……
她的思绪一下飞了起来,想到了九姨娘临终前的牵挂,“你要听太太的话,听九哥的话……”当时摆在眼前的路是那样的难,她哪里想得到自己能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只有现在回头再看,才明白,原来已这么多年!
想到九哥的承诺,“我要你抬头挺胸,再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想到权仲白的责备与怜惜,“就是你这样的身子骨,在深宅大院的小娘子里,都算难得的了。尚且不知道爱惜自己……”
末了却还是许凤佳在雨中夹着哽咽的一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七娘子一下回过神来,才发觉双颊冰凉,眼泪已是流了一腮。
若是封锦早一年中榜,早一年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她的答案会不会改,她会不会说一声‘我也愿嫁’?
在和暖的春风里,又是一行眼泪,缓缓地爬下了她白皙的脸颊。
七娘子就又想到了五娘子的决断,“从今以后,我就当他死了!你再也别和我提他!”
她又挺直了脊背,掏出手绢,一点点地揩掉了眼角的泪珠。
又对着春波中动荡的倒影,试探着露出了一丝喜悦的微笑。
这,毕竟是件好事!
连着出了这么几件大事,大老爷再怎么不满大太太,也要和大太太商量商量。
打发走了年先生,半下午他就进了正院,和大太太关上门来说话。
没多久,梁妈妈就走了一圈,告知各院的姐妹,今日就不用上门请安了。
七娘子本来想去看看五娘子,只是思及她才从寒山寺回来,五娘子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倒不必在这时候上门叨扰,徒乱人意。
倒是六娘子也安安静静的,没来问个究竟,让她不由很佩服六娘子的淡泊:她也能沉得住气,但未必如六娘子这样,彻底随遇而安。
也是,不论进宫还是嫁进李家,对六娘子来说,都算是得偿所愿,正是她出身低又讨喜,自小到大,才这样顺遂。个人有个人的际遇,终究,谁都不过是想活得越来越好。
她吃过晚饭,倒头就睡,竟睡到了第二天一早,才神完气足,起身洗漱。
“姑娘好久没睡得这样香了!”乞巧一边为她布早饭,一边笑语嫣然,“昨儿我和立夏姐姐关窗闭户,还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姑娘,谁知道姑娘睡得香着呢,连动都不动。”
又笑着给七娘子布菜,“您尝尝这个五香大头菜、浇了玫瑰腐乳的汁水,别有一股酱香气,曹嫂子昨晚特地给您送来的,说是您尝了好,就再做些!”
七娘子尝了两筷子,倒是想起了七姨娘出名爱吃玫瑰腐乳,不由就赞,“曹嫂子这个玫瑰腐乳就是调得香——你去要一罐来给六姐送去,保管六姐赏你!”
乞巧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服侍着七娘子吃过了早饭,转身就出去传话了。立夏并上元一左一右服侍七娘子重新梳头,一边梳一边笑,“这个乞巧,真是巧得很,办事又细心又妥当,怪道是董妈妈的女儿了,几辈子的老人,毕竟是不一样!”
能得到立夏和上元两个上司的称赞,就是乞巧的本事了。
七娘子漫不经心地听着两个丫头说话,又想起来打发上元,“去问问药妈妈,往余杭的礼送出去了没有。若没有,催得紧一些,今日一定要送出去!”
上元面色一肃,给七娘子梳过头就出了屋子,立夏倒是很欣慰,“上元这丫头我看着就稳当,姑娘也该渐渐地放些事给她做了。”
就只有立夏一个人,又要为七娘子办事,又要安顿玉雨轩里里外外的杂事,的确是吃力了些。七娘子若有所思,“嗯,中元、下元并端午,老实的太老实,佻皮的又太佻皮了。倒是这俩个丫头,可以试一试。”
两个人正在说话,立冬又笑着进了屋子,“七娘子吃过早饭了没有?”
也不接七娘子赏的坐,就站着传话,“太太说,请七娘子到堂屋说话,还请您把权夫人赏的那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带上……”
看来,权家的这一招,也把杨家的上层给闹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