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凤佳的眼神里,除了可以融化金属的热度,还有摸不清的思忖……对七娘子来说,他的眼神是难解的。
而多年相处下来,她却很容易就能摸透五娘子心里的情绪。
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的曾经是骄傲任性,渐渐地,又化为了说不清的思慕,如今止余了一片焦灼。
七娘子再忍不住,把气叹出了口中。
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都像是被五娘子给牵动了起来。
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少年时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她还是前世的孤女,没有钱,甚而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在情事上用心,然而当时毕竟是可以在心底面对自己的情愫,不用以礼教、以现实将它重重埋藏。
纵使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五娘子的生活中也依然充斥了太多无奈。
“五姐。”她缓缓低语,“过去的事,你还是让它过去吧。”
就算自己要劝,都不敢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
“毕竟,人生在世,谁没有遗憾?”她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你和那人……”
五娘子霍地转过了身。
咬着唇毫不躲闪地望向七娘子,慢慢地抬起了下颚。
“我还就真不信这个邪了!”
她的眼角虽然已经有泪花闪烁,但神态却依然高傲,“难道除了表哥,我就没有别人可嫁?杨棋,我一向觉得你虽然老实本分,但心里却也明白得很,现在看来,你倒是天下最道学的人了。”
七娘子一窒。
心底刹那间就涌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无数伤人的话,就要喷涌而出。
望着五娘子的倔强,怒火却又和来时一样迅速地消退了下去。
自己在这件事上,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五娘子呢?
感情的事,永远没有对错,五娘子的感情虽然来得古怪,又太持久,但这终究是她的坚持。
她抿了抿唇,没有接五娘子的话,只是别过眼望向了长廊外的灌木花草。
五娘子也就沉默下来,靠着柱子,低头望向了锃亮的青砖地。
半天才轻轻开口,“其实我也知道……我心里的想头,多半是不能成的了……”
七娘子就跟着她叹了一口气。
封锦和杨家闹翻,第一个得罪的就是大太太。大太太心底,恐怕都早已恨上了这个少年解元。
就算没有闹翻,大太太又怎么可能把五娘子嫁给二房太太的亲戚?就算是大老爷都不会点头。
像杨家这样的人家,嫡子嫡女的亲事,素来都要慎重以对,五娘子是一定要嫁进地位相当的人家做当家少奶奶的,如若许家不成,也会有别家前来求取,不说别的,李家的十二郎、秦家的表兄、桂家的二少爷……都要比封锦更配得上她。
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听到别人当面否决了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五娘子心底又怎么可能好受。
“只是我……我真觉得……”五娘子已经有了泪意,“世事实在太弄人了,当时听说他考上解元,我心里就很高兴……”
“我知道他跟着张先生读书已有几年了,一转眼又是九姨娘被抬房……说起来,两家成了亲戚,走动的机会自然就多了……没想到……”
她终究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却是不待七娘子安慰,就用手背狠狠地抹去了。
“没有得到他的音信,我是决不会应下亲事的。”五娘子就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抬起头来。“除非我知道他已经结亲,亲眼看着封大奶奶上门拜访……除非他死了,除非他……他进宫做了中人,不然,我才不要死心!”
七娘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半晌才喃喃唤了声:“五姐……”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小看了五娘子的决心。
或许正因为这是男女交往不便的古代,是礼法大过天的时代,被压抑着的感情,才更炽烈。
也所以罗密欧与朱丽叶只会出现在古代。
七娘子这才意识到,在大秦,在此时此刻,刘兰芝会与焦仲卿双双自尽,张倩娘要为表兄离魂……在这样的年代,为了追逐爱情,年轻的少女要付出她所拥有的一切作为代价。
但即使是这样,也有人前赴后继,为了心头的这一缕痴情不顾一切,甚而耽搁了自己的青春也无怨无悔,只想知道心上人在彼方是否安好。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活得很没有意思。
远处又传来了有节奏的脚步声,和着小丫鬟娇嫩的语调。
“今年的梅花开得好呢,我们家少爷说光福的白梅花,也不过是和小香雪相差仿佛……表少爷,您也去过光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