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儿女们就都听起了兴致。
他们自出生起,就是锦衣玉食,又哪里想得到杨家还有这样落魄的过往。
“索性就破釜沉舟。”大老爷面上,也渐渐放出了隐隐的光辉。“针砭时弊、嬉笑怒骂……没想到反而投合了座师的胃口,虽然污了卷子,但却硬是提拔我考上举人。还引荐我到你们外祖父府中投卷。”
大秦科举,除了八股之外,还考诗词歌赋。
这一关考的不但是才情,还有举子的人脉。当时秦帝师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大老爷能把卷子投到秦家,不得不说是得了天大的人情。
“你们外祖父当时还是少壮,看了我的卷子,拍案叫好……”大老爷就笑着看向了大太太,“叫进来问了我的出身,又和我秉烛说到三更,第二天就派人上陕西会馆说亲,说是嫡出的四小姐……”
“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大太太不由大窘,“还提它做什么?”
大老爷且笑且言,“嫡出的四小姐还没有夫家,问我有没有定亲。我才几岁,你们的祖父祖母就染了时疫双双去世,哪里有人上门说亲?自然是尚未婚配。一来二去,托座师做了大媒,就把你们的母亲抬进家门……一转眼,二十多年了!”
虽说大老爷轻描淡写,但他以一个黄口小儿的身份打点家业发奋读书,才止二十岁就以文采打动座师,破格入选,又慎重推荐到秦帝师门下。当时那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少年风采,也是可以想见的。
就是如今老了,都是个仪容修整的老名士,少年时的风流,又更不必多提了。
众人就都不禁看向了大太太,怀想当年她加入杨家时,见到夫婿年少风流,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大太太有了几分不好意思,“老爷也是莽撞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就遮掩着招呼,“这些饺子足够吃了,还是包些元宵。”
众人就都掸掉护膝上的面粉,换了擀好的元宵皮来,往里头填猪油芝麻馅。
元宵包好,饺子也上桌了。
却是个大皮薄,一看就晓得不是孩子们的手笔。
五娘子倒有几分失落,“白包了半日!”
大太太就笑着吩咐立冬,“那就把他们包的饺子也过了水,看看我们小五能吃几个。”
不消说,这些饺子不是敞了口,就是少了馅,一团面疙瘩吃在口里,又哪有曹嫂子包出来的饺子好吃?
五娘子才吃了两个,就偷偷摸摸地去夹好饺子,叫九哥看见了,又是一场嬉笑。
热热闹闹的,就过了子时。
众人连忙起身放鞭炮,又换新衣,以敏哥为首,子女们逐一向长辈请安,也得了红赏封儿的压岁钱。就连屋里屋外当值服侍的丫鬟婆子,一并都有赏钱。
还要接神踩祟、饮屠苏酒、挂桃符、迎灶神、财神、福禄寿三星……
直喧闹到天快亮了,才各自回房歇下,到了中午,又翻身起来吃隔年的煮冻饺子。
杨家在苏州没有什么本族的亲戚,两个出嫁的女儿,也都远在外地。
大年初一、初二,就没有人上门拜年,只有各式各样的团年笺,收了一大叠。
“张家、李家、王家……又一个王家……”五娘子翻看了几眼,也就没了兴致。
自从大老爷得封左柱国,这样的明信片,逢年过节都要收好几摞。
到了大年初三,就热闹起来了。
大年初一,按例是族里的亲眷互相拜年,大年初二,是姑奶奶回娘家拜年。
大年初三,就是同僚故旧、亲朋好友上门的日子了。
江苏布政使李文清自然就是头一份儿。
一大早就拉了李太太并大郎、三郎、十二郎三个嫡子,上门给大老爷拜年。
“杨太太四季如意,一顺百顺!”
男人们自然在外院,李太太就直进内院给大太太拜年。
大太太满面堆笑,起身和李太太对行鞠躬礼。
“新年康健,一顺百顺!”
儿女们自然也都排着队向李太太恭贺新春。
李太太和颜悦色,一边说吉祥话儿,一边亲手发压岁钱。
见到六娘子、七娘子,更是好像见了活宝贝,爱不释手,夸了这个,又夸那个。
“六娘子今年也十二岁了吧?”就问大太太。
“是,有小姑娘的样子了!”
大太太也以欣赏的目光望向六娘子。
正月着红,六娘子就穿了大红洒金蝴蝶的短袄,配上浅红银线百花八幅湘裙,头发梳了两条大辫子垂在脑后,虽然还是孩子的装束,但也有了少女的娇羞。
她的眉眼很像七姨娘,风流明艳,杏眼里似乎总带了笑。
行动又有大老爷的典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