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病床前安排后世,都没有说起给九姨娘抬房的事。”
“你大姐虽然明理,但九姨娘的事,始终还是你这个亲生女儿出面比较得体,也有个说话的缘由,免得反而落了你母亲的面子,叫人觉得她心胸狭小,不肯抬举有子姨娘。”大老爷唇边似乎带了些讽刺,“看在你这一向勤谨孝顺的份上,想来你母亲是会给你这个体面的。”
只看大老爷前一刻才怒不可遏地发作了刘家,下一刻就能平平淡淡地和她安顿起了内宅的事,就能晓得他的城府有多深沉。
七娘子反而放下心来:大老爷心里肯定是有谱的,发作刘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杨家的权位,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只不过,给九姨娘请封诰命这件事,却是让七娘子有苦说不出。
人都死了,哀荣有那么重要吗?
就是给九姨娘请封了一品、二品的诰命,也没有办法让她再活过来。
为了九姨娘的诰命说话,就很可能让自己和大太太才刚刚培养起来的那么一点感情再次生变。
才立下功劳,就为九姨娘的诰命进言,倒显得自己是居心不纯,挟恩图报了。
只要能打压下二太太,九哥的地位还不是稳若泰山?九姨娘的诰命较之二太太的威胁,根本是微不足道的筹码……
但如果不为九姨娘请封的话,在孝字上又实在太说不过去。
恐怕连九哥都不会谅解吧?
七娘子就想到了九哥在病床上的那几句话。
“我还以为,她能等到我长大……”
九哥心底又怎么会不在意生母的诰命?
七娘子就有些烦躁起来。
哪有一条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小竹桥上传来了四姨娘轻轻巧巧的脚步声。
七娘子就连忙武装起全副的笑容,深吸了一口长气。
“四姨娘。”她微笑问候。“倒巧,也来看风景?”
“七娘子。”四姨娘眼底闪闪烁烁,尽是看不透的思绪。“是啊……也来看风景。”
两人就对面坐了下来。
杨家和刘家决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苏州。
就连京里都只是几日就得到了消息。
秦家与许家都派下人快马送了信来,二老爷更是连着送了三四封信打听个中因由。
二太太也吓得魂不守舍,一进正院就抹起了眼泪,嚷嚷着大老爷实在过分冒失。
大太太只好把二太太安顿到东次间,又拉了几个杨家女儿进来安慰二婶。
“朝廷里本来就不太平,一个劲嚷嚷着要临阵换将,把皇长子送到前线替换平国公。”大太太仔仔细细地对二太太解释,“你大伯这一闹,反而吓唬住了皇长子那头的人马。说刘家私自扣押军粮,更是诛心……”
没有粮食,平国公就算有千般本事,又怎么能打胜仗。
这时候私自扣押军粮,肯定是为临阵换将做铺垫。
大老爷这一闹,倒是明明白白地把皇长子这边的打算摊在了桌面上。
二太太一脸的忧心惶急,“那刘家岂不是……岂不是要和我们杨家翻脸了?”
大太太不禁就现出了少许的不耐烦。
大老爷都把刘徵锁拿上京了,就算刘家还没有和杨家翻脸的意思,杨家也没有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刘家吧。
“这事也怪不得你大伯,”大太太语调平稳,“西北吃紧,皇长子为了一己私欲暗示刘家扣押军粮,本来就是昏招。我们杨家的根基就在宝鸡,你大伯要是没能拿下刘家,万一防线被破北戎进关,将来我们又拿什么脸回杨家村?”
这是宗族和国势的双重压力,大老爷根本就没有退路。
更别说平国公和杨家的亲戚关系……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大老爷是肯定要把军粮催上路的。
二太太总算是挤出了一丝笑,“还好这孩子们都在身边,有什么事……也能及早安排。”
也不怪她惶惶不安。
皇长子一向受皇上信重,在朝中虽不说呼风唤雨,但不是杨家可以轻易拿下的,否则,又怎能和太子对峙多年?
杨家这一锁刘徵,无异于正面和皇长子闹翻,谁知道这位贵人会怎么收拾杨家?
大太太叹了口气,“你也别想太多,倒是回去收拾起细软,真有什么不对,我们连夜就回陕西。”
到了陕西,那就是杨家的地盘了,本家的势力,至少可以护得两房女眷的平安。
一边就给陪坐在身边的初娘子、五娘子、七娘子使眼色。
五娘子就大剌剌地劝二太太,“这不还有父亲顶在前头么,再不济,还有大舅、二舅、二姨、三姨,和一家作对,就是和另一家联盟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道理五娘子居然也看得如此透彻。
七娘子不由对五娘子刮目相看。
二太太果然就沉思起来。
又过了一会就起身告辞,“还有很多事要安顿。”
杨家树了皇长子这样的强敌,的确就多了不少要打点的地方。
大太太也没有多留二太太。
回头就对几个女儿感慨,“发痘子一个多月,连一声问候都没有,不要说亲身侍疾……出了什么事要连累到她了,就忽剌巴过来抹眼泪。”
五娘子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七娘子只好亲自出马,“其实也不是没有问候,也派了身边的吕妈妈来问过您的好。”她叹了口气,“说是二婶身子骨不好,又苦夏,就不得亲身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