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的咳嗽声透过帐幔传出来,有些发闷。
五娘子和九哥肩并肩地坐在窗边,正低声说话。
七娘子就上前几步,给大太太请了安,又向五娘子行礼。
“五姐。”
五娘子大剌剌地点了头,“你来啦?”
九哥迫不及待地告诉七娘子,“北边打起来了!”
“啊!”七娘子吓了一跳。
不期然就想到了许凤佳。
上回不是听说他跟着平国公在边境练兵?
这说是练兵,其实就是预备着有事可以援手……边境有了战事,平国公肯定是要留下主持大局的。
“怎么就打起来了?”她不禁就问。
大太太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北戎一向有犯边之意,去年江南收成虽不好,也还算过得去,他们漠北却是寸草不生,怎么能不打起来……”她话间还带了嗽喘之音。“你们回去不要乱说,这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要不是你父亲要调集粮草运往西北,我们也不知道……”
古代信息传递不快,西北和江南之间相距千里,如果官方有意封锁消息,恐怕半年后江南人民都不会知道西北的动乱。
“老家应该没什么事吧!”九哥有几分担心地嘀咕。
“宝鸡深入腹地,不会有大事的。”大太太却明白得很。
见大太太有起身的意思,七娘子忙上前搀扶,又接过立冬端来的沉口杯,服侍大太太喝了几口茶水。
五娘子和九哥都静了下来,等着听大太太的下文。
大太太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人在病中,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一双儿女就在跟前,言笑晏晏……就没有一个晓得上前服侍她。
真是被宠坏了。
望着七娘子的眼神就不由得温存起来。“不过……也难说得很,听你们父亲讲,这一次北戎来势汹汹,恐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七娘子恍若未觉,把沉口杯摆到一边,又掏出手帕细心地为大太太揩去唇角的水渍。
“族里怕也是惯了。”五娘子总算还懂得照猫画虎,见丫鬟端了刚煎好的药进来,就上前接过了黑瓷碗。“仔细烫着。”
九哥也不失时机地表达起关心,“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欧阳家的几个世兄还都不成气候……一等权世兄回苏州,咱们就打发人请他上门。”
权二少爷年前被求诊的人群烦得不行,索性再度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现在还没有回苏州。
大太太就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好……还是我们九哥心疼娘。”
五娘子眼神一闪,看了看大太太,无声地出了一口气。
又说起了西北的军事,“今年本来也是族里查账的年份,恐怕今年来查账的人,会住得久一些了。”
杨家身为世家大族,产业当然不止西北的那么几亩田地。西北一带的皮草、牲畜生意,一向是杨家所垄断,乘着大老爷做江南总督的这几年,也渐渐地在苏州开了分店。大老爷虽然和族里关系冷淡,但这点面子,却还是要给的。不过来查账的族人,一向也很难进内堂来和大太太见面。
九哥面上就闪过了异色。
七娘子却有些不解。
本家的人来查账就来查账,和大太太有什么关系?
大太太看着七娘子一脸的懵懂,不由得就笑了笑。
“这次他们过来,倒正好把你们姐妹的名字报回族里,上进族谱里。”
杨家在江南做官,和本家联系又疏远,他们这些后辈,当然不可能一出生就给登进族谱里。
一般也是要等大老爷想起来,打发人回家报信,才能上族谱的。
不过既然本家有人要来查账,那顺带着捎个家人回去,自然更便当了。
“本家的规矩,一向是孩子上了十岁,才给上谱的。”
过了十岁,孩子就没有那么容易夭折了。
大太太就扳着手指算,“打从小五开始,小六、小七、小八还有我们九哥,都到了上族谱的年纪。正好一拨儿回去上了族谱,也省事儿。”
七娘子就不禁看了看九哥。
九哥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异状。
外头一阵喧闹,立冬笑着把达哥和弘哥领了进来。
“大伯母!”两个少年郎的嘴都很甜,给大太太请过安,就拥到大太太身边,“大伯母口渴吗?”
“大伯母吃了药嘴里发苦……我给您带了玫瑰糖。”
大太太被达哥和弘哥奉承得满脸是笑。
七娘子一时倒被冷落了下来。
她只好坐到窗边五娘子下首,三个人一起看着达哥、弘哥演一场天伦的戏。
“怎么还没有去上学?”五娘子轻声细语地问七娘子。
“山塘书院要到上元节后才上课。”七娘子也轻声细语地回五娘子。
大老爷固然妙手空空,一下就把三个侄子撮弄进了书院,却也不可能让书院提早开学。
正月里,两个侄子每天都来向大太太请安,名曰探病,实则为的是什么,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