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睡下了没有?”她问伯霞、仲霞。
“方才出去看时,已经吹了灯了。”三胞胎回答。
大太太就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她安顿几姐妹,“今天也折腾够了。”
二娘子连忙说,“母亲回房吧,这里有我呢!”
“展眼就要出嫁的人了,怎好短了睡。”大太太虽不以为然,却也有些踌躇。
眼光在七娘子、五娘子身上扫来扫去。
一时又看见了立春。
立春正拿了帕子,为九哥拭去唇边的津液。
七娘子心下暗暗佩服立春。
从她进屋开始,掖被角、提李妈妈、擦口水……一气呵成。
掖被角,就是为了惊醒大太太。
提锁门的事,是为了让大太太意识到时间不早,大老爷恐怕已经歇下,她和女儿们也可以离去了。
大太太肯定不放心九哥一个人在浣纱坞呆着。
经过这件事,九哥身边的丫鬟,也不再可以信任。
二娘子马上要出嫁,不好熬夜。五娘子又才被父亲责骂,精神萎靡。
自己么……身上还背了嫌疑。
这时候,立春又主动上前照顾九哥……
“立春今晚辛苦一点,不要睡了,免得九哥醒来要茶要水,又看不到熟悉的人,心里害怕!”大太太就吩咐。
立春沉眸应了下来,不悲不喜。
众人便鱼贯出了屋子,各自回房休息。
大老爷翻了个身,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听得那长而凌乱的脚步去远了,他才问叔霞。
“今日你在浣纱坞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余容苑内,烛火也还未熄。
“本来不待说你,以为你不过是心情不好,又瞧着杨家的这几个庶女,个个眼空心大,目无下尘……”许夫人斜倚在床边,面色冷沉,“所以才稍微捉弄一下,也就不追究了。没想到你倒越发得了意了!我隐约听说,你和杨棋已经是私下交锋了几次……哼,竟然还分不出这对龙凤胎?”
“是儿子鲁莽了。”许凤佳面露愧色,“一时间倒没有想太多!”
“算了,我还不晓得你?”许夫人没好气地道,“也是我一时心软,念你这几年在京城不容易……就放纵了你!想着不过是几个庶女,又都是和你四姨不对付的,整治整治她们也没有什么。”
谁知道就把主意打到了七娘子身上。
虽然也只是个庶女,但说起身份的敏感,却比嫡女只多不少。
许夫人一时就有些烦躁,“你这孩子也是,在京城受了气,就很该在京城讨回来,杨家这几个小娘子,个个都不是简单角色,尤其是这个杨棋,小小年纪,心机深沉,连我都有几分看不透,何况是你?你又偏爱逗她……今日若果划伤了她,怕是你也真的只好娶她了!”
提到七娘子,许凤佳脸色一沉。
“娶就娶!总比娶达家的丑丫头好!”他拧起了眉头,竟现出了少许负气。“认真都是庶女,杨棋倒要比她强多了!我倒后悔那一刀划的不是杨棋!”
说起来,七娘子自然是样样都强过达家的那个小贱人,只是凤佳真说了庶女,却依然是中了计……许夫人摇了摇头,只道,“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仗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宠你,越发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若真是这样,倒不如应了达家!”
“哼。”许凤佳眼眉上挑,在这一刻,竟隐隐有了些煞气,“真要娶她……我倒宁愿不回去了!您也别和我说嘴,这阵子求神拜佛的,为的是什么,我还不清楚吗?”
许夫人白了儿子一眼,也不再与他斗嘴,低头望着腕间紫幽幽的佛珠,淡淡道,“求神,不过是求个心安,你祖母恐怕经过这件事,心里也早悔了。回去之后,你再服个软,事儿也就过去了。”
许凤佳也沉默下来,丹凤眼内,又流泻出了无尽的思绪。
京里的事,他心中也不是没数。府里的庶兄,姨娘……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
达家这一招实在太狠辣了些,着实让母亲有些进退失据。
自己又何尝不是乱了方寸?这几个月来的行事,着实是有些不像话了。
回京之前,再不能生事了。回京后,也该收敛心思,做个好弟弟、好嫡子!
终究是没能和杨棋分出高下,没能看到她服软的样子。
忽然间,他有些不大肯定起来。
或许杨棋是怎么都不会服软的吧!
正这么思量着,许夫人又问了。
“今儿在浣纱坞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成真是失手划伤了吧?笑话,你从懂事起就玩起了你爹的兵器,就连一把匕首都拿不住?”
许凤佳有些不耐烦,“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我都说了,您也听了!再没别的了。”
“没别的?没别的,你四姨、四姨夫能都觉出不妥?你又何必看那三个通房,看你五表妹?这串供串得也太过了!”许夫人没好气,“也就是你的性子,平时飞扬跋扈的像个小霸王,到了这时候反而为他们姐弟遮掩起来了?割伤你表弟,那是多大的罪,不知道的人,还当你诚心要坏我们两家的交情……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你还真指望我信了你那漏洞百出的说法?是不是你五表妹——”
“我说了,就那么回事!”许凤佳猛地站起身。“您早点歇着吧!我回房了!”
蹬蹬几步,就到了门边。
许夫人急急地唤,“那你好歹也说说你的伤怎么来的吧?要不要紧呀!”
许凤佳就顿了顿,“没什么大事!随便敷些药就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快步出了屋子。
许夫人就冲着许凤佳的背影啐了一口。
“做什么忽然发了这么大的善心,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平时就不见你这么讨喜?”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径自沉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