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才道,“我们马上就要去广州了,天高地远鞭长莫及,你要是愿意为梧哥婚事出力,好早点给岳父写信,免得岳母要爽约食言,那么先斩后奏,你知道了,也就来不及了。”
善桐不乐意听人说自己母亲不是,可含沁这话处处理,她竟无一语可以辩驳,其实也确是提醒了她:按王氏作风,她还真有点放心不下。她叹了口气,“生母才去世呢,虽然不用服斩衰孝,可这一两年内也不好就说亲了。这件事可以缓一缓,不然母亲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有多不放心她,要心里生出怨气来,对梧哥也不好。”
她这一次过来,自然还顺便就带来了二姨娘死讯,只自己也忙,还未能见着梧哥。并不知道梧哥反应——其实善桐也不是没有忐忑,虽然她自忖兄妹间感情,并不因为长辈间恩怨有所褪色。但二姨娘之死,王氏这一系毕竟是难辞其咎,现梧哥可能还一无所知,但她自己心底倒有些发虚,觉得不大好面对哥哥。提到梧哥,语气不自觉就沉重起来,含沁深知她心意,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反正马上就走了,家里事你是想管也管不了,索性就当作不知道吧。有些事,说穿了还不如装着没事。”
理是这个理,善桐也不是不明白,要不然,她也就不会阻止桂太太向她诉说往事了,只是感情上到底有点过不去,这天晚上她都没有睡好,早上起来,想到要见梧哥,一紧张,不明不白地又吐了一回。倒惊动了含沁,忙请了大夫回来把脉,结果去见几个哥哥时,大家都是悲喜难辨:二姨娘去世,大家肯定都要陪着梧哥难受,可榆哥、檀哥、榕哥又有喜事不说,现善桐又有喜讯,真是哭也哭不过来,笑也笑不过来了。
“这孩子也命大!”蒋氏听说了善桐好消息,亦不由道,“这一路折腾,也没有事呢?”
“脉象健旺得很。”善桐也是后怕,“怕是离京前才有,我是一点都没有察觉,这来回折腾了两个多月,实是忙得厉害,也没顾得上月信事……”
她这一走两个多月,回来摸出了三个月脉象,这么一算,可不就是离京前才怀身孕。妊娠早期,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上千里,孩子居然安然无恙,几乎可算是小小奇迹了。善榆几兄弟也都为妹妹、妹夫高兴,善桐里屋,都能听见外头檀哥声气,“那你是跟着下广州去,还是京城生了再过去?”
“去广州都走是水路,船行也不。”含沁说。“她便跟着去也是不妨,要京城,一拖就是一年多,也耽搁不起。再说,京城事多,她一个孕妇,哪里禁得起折腾?”
檀哥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榕哥相对来说和善桐是不熟悉,因此也把关心表露得明显,特地进里屋慰问了善桐好几句,才出去同男人们坐一处说话。过了一会,梧哥也掀帘子进来,笑微微地道,“三妞妞,又要当娘了?”
二十多岁年纪,还算得上是青年进士,就是檀哥这么稳重性子,都显得意气风发、春风满面,梧哥却是笑意内蕴,只露出一点线索唇角,透着那样矜持温润,倒有些风霜洗练后淡然。善桐也有几年没见他了,此番相见,真是百感交集,她没接梧哥话头,而是低声道,“七哥,姨娘事,我们也觉得挺可惜……”
梧哥轻轻叹了口气,就连悲痛都很得体,“也是病了这么多年了……没料到喜事反而成了坏事。我这些年来外读书,没能对爹娘、姨娘一天孝,实是……”说着,便哽咽着从眼中滚下泪来。
善桐心里极不是滋味,她完全看不出梧哥想法,甚至都不明白他悲痛有多少是真心真意,又有多少是做出来给她看,真正情绪,还被他埋心底深处。又或者是他早已经想通了,连生母生死都已经不那么乎了。毕竟,二姨娘从他小时候开始,给他带来麻烦,也许远远比好处多……
她有很多场面话可以说,但对自己兄长,她不想这样虚伪,因此便选择了沉默,梧哥也许察觉出了她态度上转变,也不再满是敷衍地悼念二姨娘,反而收起戚容。两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梧哥才轻声道。
“三妞,你放心吧,”他扯起唇角,反而露出一个笑来。“这辈子,我对不起谁,也不至于对不起家里人。娘对二姨娘包容,我看眼里,我不至于不懂事。”
说到此处,他扭过头去看了屋门一眼——榆哥正巧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屋外传来了低低笑声。
看来,梧哥对王氏担心,其实也许早都心里有数。善桐觉得自己像是含了一个一千斤重橄榄,那涩味强烈得她几乎都要落下泪来。她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道,“我放心,你也放心吧,我们兄弟姐妹之间,没有那些龌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