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呆了

平时没有特出的需求,她也从不觉得闺中女儿和太太奶奶之间的差别有多大,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没成亲,手底下的人就不是你的,平时用用可以,真到了有需要的时候,她们都是家中长上的人,却不是你的人。真正的风险,她们是不会为你担着的。

可现在要再拖下去,只怕等过了年,母亲这边哄着和卫家相看一番,不由分说就要先把亲事定下了。要是母亲一意孤行,执意要和卫家结亲,父亲恐怕也未必会为了这件事和母亲撕破了脸。毕竟平心而论,卫家就是门第低了一点,别的地方,对善桐来说是天大的事,对长辈们来说,恐怕就是零星小事了。宠着女儿的人家,那是由着女儿挑不错,可不宠女儿的人家,多得是问也不问一声就定了亲事的,女儿能怎么样?还能真的去死?多的是婚前以泪洗面,婚后还不是就这么把日子给过下去的?

再说,善桐也真的拿不准自己该怎么说服父亲断了这和卫家结亲的念头。她太了解她母亲王氏了,平时再温柔宽厚也好,一扯到榆哥,顿时是性情大变,只是唯恐不能给榆哥最好的待遇。从前功名心未曾绝望的时候,还是指望着榆哥能够考个举人,请无数名师都在所不惜。功名心绝望之后,对榆哥就更是千恩万宠,榆哥一个没成亲的少爷,随手能拿出几百两来买一只金雕,可见母亲在金钱上供应得有多充足了。只要榆哥真的中意琦玉,恐怕王氏就会为了成就这门亲事,利用上所有能利用的因素。父亲一旦认清这点,多半也就和梧哥那次一样,见无望改变母亲的想法,便又妥协了下来。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和哥哥说明白了,由哥哥出面放弃琦玉这门婚事,至少,是由哥哥出面打消母亲的这个念头——虽然琦玉和卫麒山只是远亲表兄妹,这样操办也不算是换亲。但这也都是应付外人的说法,哥哥本人是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做法的。

但榆哥现在又跟随师长云游在外,年前能不能回来,都还是不一定的事。等到了年前,三个月国丧一过,恐怕母亲就敢先把婚事定下来。就是现在,恐怕一回西安,她就已经含含糊糊地吐口暗示了卫太太,怂恿卫太太向牛家施压了……也许是为了等榆哥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好消息,也许,也是防到了自己告状的这一手……她了解母亲,母亲也了解她,她肯定会预先把自己所有退路都封死了,只留给她一条路,一条妥协的路……

善桐倒不怕这个,她早已经预备了一手压箱底的绝活儿,到时候大不了两败俱伤,谁也别想好过,甚至连略带污蔑意味的借口都想好了:就说卫麒山中意的其实是琦玉……她猜想祖母虽然也疼爱榆哥,可未必会为了榆哥牺牲自己的一生,强着自己嫁给一个心底有人、性格又凶霸蛮横的小霸王的。

不过这毕竟是被逼到绝路才能走的一招,小姑娘也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到底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危局。是不是该去西安一趟,设法私底下见到桂太太,请她上门提亲:怎么说桂太太似乎都已经明白了她和桂二哥之间的默契,虽然这么做,她是把自己女儿家的面子全都给剥没了,可毕竟也比死要面子活受罪,一辈子不顺心来得强些。但现在是国丧期内,从家里得到的消息来看,朝中已经迎来了又一洗牌,连小四房大爷都上书辞掉了江南总督的位置,桂家能有闲心安排二少爷的婚事吗?不,不说这个,就说桂太太,自己到了西安之后,她能有闲心邀请自己上门做客吗?

而一到西安,母亲必定会安排卫麒山过来相见,不把卫麒山安排到村子里拜年,那是因为这样做逼人太甚,等于是把卫麒山当作准姑爷看待了。容易激起自己的反弹情绪,到了西安就由不得善桐了,这么一相看之后,母亲也就算是完成了对她的安抚了。她要还是说不,自然有无限的:“卫家也是不错的选择,多得是盲婚哑嫁,闭着眼也就过了一辈子了。虽知道现在将就,日后是不是享福。你多想想榆哥……”在后头等着,软硬兼施,婚事就这么木已成舟,也是难说的事。

事到临头,善桐赫然发现,她唯一能指望的人,也就还是桂含沁了。

自从相认了以后,年年老太太的生日,含沁只要没在前线,都会登门拜寿。今年虽然适逢国丧,但其实民间的人情往来当然不能完全禁止,老太太身有诰命,这才不能摆酒庆祝。但就算如此,才进了十月初,就陆陆续续有亲戚托人送来了寿礼,按含沁作风,只要不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脚,他是一定会亲身登门的,就算本人不来,也会打发个管家过来送礼。到时候或是托管家递话,或是和本人直接能对上话,或者还能赶在年前,试着和桂含春取得联系,安排好桂家上门提亲的时间。

至于要是桂家无法上门提亲,她又该如何自处这个问题,善桐也反复考虑了几遍,却都还没能下定决心。小姑娘也是和母亲杠上了,她想:我就是死了,我也不要嫁到卫家去。我就是随便嫁个阿猫阿狗的,也不能嫁给卫麒山!

饶是她已经历练出了颇深的城府,心底也算是藏得住事儿,可等到老太太正寿日快到的时候,善桐还是显著地消瘦了,眼底挂上了深深的青黑不说,连精神都显得别样亢奋。一有个风吹草动,便禁不住要向外张望,索性她成天把自己锁在厢房里,很少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又被四太太缠住,竟也没工夫细细地审问善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