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点都不能露白的事,又充满了不可知的变数,善桐有这样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含沁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轻声道,“万一事情不成,你想过该怎么办么?”
这一问,就一针见血,戳破了善桐最不安的心事。
什么事都是先算胜再算败,唯有预备出了最坏情况的对策,这件事才算是彻底地定了路子,才能谈得上随机应变,毕竟随机应变,变的也是手段而不是思路。可在这件事上,善桐依然没有下定决心,若是婚事不成,自己又该如何。
轰轰烈烈破门而出,和桂二哥私奔到天涯海角去,她觉得是不能的。第一个不说自己能不能这样伤了爹娘、祖母的心,又带累了底下的妹妹,就说桂含春,善桐觉得他就不是这样抛下一切一走了之的人。再说,他有他的雄心和事业,而这是离不开桂家的。
所以……所以怕是也只有指向另一个结果了,而这结果是她所不愿去想,不愿接受的。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她心底再蒙上一层阴霾,而善桐的心事其实一点不少,作为一个过年才满十三的小姑娘,她是够心事重重的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已经挺没心没肺。
“我……我……”她嗫嚅了片刻,却答不上话来。
“你没有想好,”含沁帮她把话补完了,却是语调平稳,半点都听不出他的情绪,“那就按我的话办,三妮你说怎么样?”
要说这世上有谁不会害她,其实含沁并不是位居前列的人选。按他为了往上爬,可以说是有些不择手段的性子,善桐其实也可能是他的一个筹码。可不知为什么,她是从未怀疑过含沁只是在利用她拉近自己和桂家老九房之间的关系,她觉得含沁之所以会这样帮她,固然不能说没有功利上的考虑,但最要紧,还是为了——就是为了帮她而已。几乎是毫不考虑地,她点了点头,“我当然听表哥的。”
“你是个大姑娘了。”含沁似乎已经有了一条清晰明确的思路,他的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速度很快,似乎在描摹着一条善桐看不懂的轨迹。“这一次从何家山回去之后,你得稍微注意避嫌,尤其是二哥,明面上,你绝不能再和他见面了。”
虽然西北民风开放,也不是没有私定终身的事。但善桐是大家族出身,她不能不考虑到自己的闺誉。年纪还小的时候在外行走,那是形势所迫,必须帮在这家里,这是一回事。可等到局势缓和下来,她渐渐长大的时候,还和桂含春这个无亲无故的外男频繁接触,婚事就算成了,万一传出去也将非常难听。这句话虽然令善桐沮丧,但她也能明白是为了她好,她便沉重地点了点头,无言地表达了自己的认可。
“含芳、麒山这些没亲戚关系的男孩子,也都要尽量回避。见了面最好别再说话,总之我们自己做得要到位,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含沁一边沉思一边说,“等你满了十四岁,那真是个大姑娘,就更要注意起来。我叔叔婶婶本人其实是不大看重这个,可架不住有心人的挑剔。”
“按你这么说,我其实连你都不能见了呀,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像什么样子!”善桐忍不住就逗了含沁一句,含沁白了她一眼,没有好气,把袜子扔回给她,“正要说你呢!比如我和王时,那是你的亲戚,这样见面,别人也是说不出什么的。你不是还说你把我看做你亲哥么?这倒不必回避了,但你细节上也要留神,你是大姑娘啦,没事就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还有你的针线,也不能随便送人了。刚才我那是试你!”
他板起脸来,善桐顿时就没了气势,只好低头听训。含沁又谋划了一阵,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过了一会,才似乎想出了办法,一边漫不经心地划拉着桌子,一边道,“战事结束之后,我和二哥肯定都是要回西安住的。可能还有一些边事,要来来往往,但大本营是西安不会有错。我当然要经常过来探望姑婆,既然知道了你们的事,帮着带带话,那是义不容辞。做得小心一点,想必也不会被人发觉,你再经常到西安城你舅舅家里住几天,时常到桂太太身边让她看看,有二哥背后使劲,婚事十有,还是可以成的。就是不成,谁也不知道有这一段故事,耽误不了你说别的好人家。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办吧?这是最妥当的。”
善桐会把事情告诉含沁,其实多少也打了这样的主意,含沁这么识趣,安排得比她能想到的都要更妥善,她自然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总是麻烦表哥。”
“你给表哥说个表嫂,不就把人情都还完了?”含沁半真半假地道,“记得啊,我可要高门之女,名门嫡出,家财万贯,貌若天仙——”
善桐一开始还有些当真,瞪大了眼才要说话时,又被含沁逗得大笑起来。两个人便又谈些琐事,善桐这才知道含沁是来找二老爷说话的,只是二老爷又去开会了,他便过来等待。
“还是下回出巡的事,这一次我升了官,可能自己要领一支兵了,粮草的事我还是没弄明白,心里就不大踏实。”含沁絮絮叨叨地和善桐说了几句话,善桐也听得入神。因见帐篷内外静悄悄的,二老爷、四老爷和善榆短时间内都不能回来,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低声问含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