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段时间的惜字如金、黑脸包拯,皇贵妃现在不但口若悬河言辞便给,甚至连本宫都用上了。话里话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副后,好像我们元后苏家的大兴,根本不值得一提。
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苗家占地的事,说起来,我公公可没有委屈她。东西六宫的财权,的确是为此人一手掌握,皇贵妃的确是不缺钱花的——她也根本没有多少花钱的地方。皇上疼福王,几乎是疼到了心坎里,福王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上乘?苗家这些年来当官也捞了不老少,她要还是四处占地,那就是纯粹的贪得无厌了……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思忖起了这事,一边笑嘻嘻地说,“太子,您瞧这贵妃娘娘都这么说了,咱们今儿横竖也没事,要不,您有事就忙去。我在这陪贵妃说几句话,逗一逗闷子?”
王琅又瞪了我一眼,但眼色中却也有微微的笑意。他轻咳了声,居然也没有反驳我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娘娘是和你客气呢,世暖,你还当真了?”
话赶话说到这里,皇贵妃当然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了,她笑着说,“哪里话,求你们来都来不及呢。来,小十儿过来,今儿咱们好好喝喝茶说说话,你也和你六哥亲近亲近。”
她得意,我更得意——虽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我还是云里雾里的,但我至少知道王琅是赢了,我也赢了,我们逼得皇上不得不让步,甚至还是笑容满面的让步。王琅……我想他也是有几分得意的,这三个得意的人凑在一起,气氛当然很活泛,我甚至还给皇贵妃说了好几个东北的战事,福王呼扇着长睫毛,听到入神处,甚至大有跃跃欲试的冲动。“以后我大了,也要学三哥一样,到前线杀敌去!”
这孩子不愧是我姑爹的种,娇养到这个地步,说到打仗还是一脸的兴奋,似乎根本就不怕血。
我就吓他,“到了东北,谁管你是不是天潢贵胄,必须先杀点什么,做个投名状。十弟能杀鸡不能?要是能杀一只鸡,我就让哥哥收编你。”
福王闪了皇贵妃一眼,还没有说话,皇贵妃已经不悦道,“这孩子金尊玉贵的身份,手上沾了血那还得了?这种话,太子妃还是别多说了。”
皇贵妃也真的很疼福王,话里话外,是无形间将福王的身份,自然而然地抬到了元王这个手上沾了无数蛮夷鲜血的藩王之上。
我看了皇贵妃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时,屋外就奔进了几个侍女,也不顾我们就在一边,便弯腰在皇贵妃耳边说了几句话。
皇贵妃顿时脸色大变,方才颐指气使的风度,俨然已经消失不见,她几乎是一把抱紧了福王,近乎失态地追问,“那……那皇上怎么说?”
那宫人看了我们一眼,面上现出了少许为难。
我立刻知道,这一次,我公公应当是真的‘收到’了那一封奏折,恐怕还相当‘震怒’。
然后我又敏锐地想到:皇贵妃看来的确是知道占地的事,否则,她不会一点吃惊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恐慌。看来她也明白,这一次是坏了事了。
紧接着我又发散开了思维,掂量起了皇贵妃的为人性格斤两,接着宽慰地发现——一个只会在蝇头小利上斤斤计较的人,绝无可能威胁到我姑姑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王琅的太子位,终究是有几分稳的。
嘿,士别三日,我苏世暖遇到事情,心里也会接二连三地冒出这些小泡泡小盘算了。
我就很得意地看了王琅一眼,想要炫耀我的进步。
王琅眼中异彩闪烁,却似乎早我一步,已经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话都说到我姑姑身上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就膝行了几步,伏在我姑爹膝盖上,故意逗姑爹的闷子,“姑姑疼小暖,就是小暖从不长大,姑姑也开心。”
皇上哈哈大笑,一时间似乎没有再继续和王琅斗嘴的意思,场面似乎缓和了很多。他摸了摸我的头,忽然间又问我,“王琅从江南回来也几个月了,怎么样,肚子有消息了吗?”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关心我的子嗣。
我一下恍然,原来长大,也有长大的代价。
我索性就转过身去,白了王琅一眼,向我公公告状。“王琅平时都忙着读书,哪里还有空和我们你侬我侬的?我给他安排的侍寝,他是看都不看。就是和我……”
看我公公的笑容有一点点变得暧昧,我又收住口不说,哼了一声,继续告状,“就是因为他一心读书,宫内才会有流言,说他和阿昌是……是龙阳之好!”
这个大八卦放出来,的确是博得了我公公和王琅不约而同的注意力:要知道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这两个人都一心扑在了东北的军事上。而等到我哥哥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后,皇贵妃当然不会傻到继续翻弄这个消息,宫中好事人等,差不多也都过了新鲜劲儿——还有谁敢当着我公公的面,说他的太子是断袖呢?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消息才成功地取悦了我公公,他顿时哈哈大笑,简直连眼泪都要迸出来。“到底是谁这么有意思,小六子啊小六子,这一次,你可是吃哑巴亏喽!”
我嘟起嘴,又不依地道,“还不是上回王琅私自胁迫我出门去玩,又帮我打扮成一个小太监的样子,被某某夫人看到了。这话才流传开来的?阿昌那小子,三天两头和我哭着说,再这样下去,他可是不敢服侍王琅了!”
阿昌是跟在王琅身边多年的老人了,在我公公跟前,也混了个脸熟,这样一说,他老人家更是捧腹大笑。又亲自叫了阿昌上来端详,看得阿昌小脸儿泛出了桃红,恨不得在皇上的眼神里融化成一滩水,钻进阴沟里流走。就是王琅,也罕见地露出了一脸的哭笑不得。
我公公笑啊笑啊,笑了半天,总算舍得问我,“这到底是哪家的夫人这么事儿事儿的,看到王琅拉着个小太监的手,就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呀?”
我等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嘟起嘴来,恼怒地告诉皇上。“还不就是侍郎梁家的夫人,哼,这事儿,您要是不清楚,就问问马公公好了,阿昌这一阵子,可是没少在干爹那儿诉苦。”
阿昌和马公公的父子关系,当然不可能瞒得过皇上,我也从来没有隐瞒他的意思。而侍郎梁夫人和苗家的亲戚关系也是摆在那里的,这件事我本来都想算了,今天恰好机缘巧合,就摆在我姑爹跟前,算是全了皇贵妃可劲儿往我们手里塞把柄的热心了。
我姑爹又笑了一会,这才慢慢地露出了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可以偏心福王,可以偏宠皇贵妃,但皇上也不能不端平这一碗水,尤其是在我哥哥立下偌大功劳的现在,天下人可都看着他老人家呢。不封不赏,都有说法,但真太偏心了,也容易使天下人寒心。
我发觉这家事和政治相关,其实也挺有好处。要是我姑爹就只是乡野间一个老头子,他要偏心起来,那才叫诉苦无门呢。现在,至少咱们还能用娘家人来制衡一下老头的偏心。
苗家又是给太子在背后使绊子,又是打着福王的旗号,欺负我太子妃的娘家,过分到这个地步,老人家也该有所表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