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表姑只是妃位,妃位后位之间,格局毕竟还是有差。
也就是在这一刻,表姑在我心中的形象,悄悄地剥落了一个小角。就像是养娘反对柳昭训的婚事时一样,我看到了她的不足。而这一刻对我而言,决不好受。
我想了想,还是把到了口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只是笑了笑,“也就是随便说说啦。”
这一刻,虽然表姑就在我身边坐着,但我却感到了一种古怪的孤独。
从露华宫里出来,我又迎面遇到王珑。他似乎对陈淑妃已经开始为他物色王妃的事一无所知,还略带遗憾地道,“没想到我才来,六嫂就要走了。”
这一次看到王珑,我心里就很乱。有很多说不清的感觉在我心底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表姑还是因为他,是因为我终于开始渐渐疏远了他,还是因为他终于要离开京城,从此很难再见。所以我没有露出笑容,而是站住脚叹了口气。
瑞王立刻关心地问我,“是不是东北出事了?”
我感到我有无数的话想要问他,可很多话又根本问不出口。王珑人是这样的好,他一直尽心尽力地帮我,尽管有些时候结果并不尽如人意,那也只是因为我本人不够仔细,并不能怪到他身上。
可是我又觉得,我渐渐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有时候他实在是有几分古怪,这古怪似乎禁不起捉摸,而又很难用言语表述,就是想要问他,我都有一种无从问起的感觉。
尽管我一直非常讨厌自作多情,甚至尽量避免自作多情,可到了这个时候,我脑海中所浮现出的唯一一个问题,却始终还是那句话。
王珑……是不是有几分喜欢我呢?
在这一刻,在知道了王珑就要成亲,就要离开封地的时候,这句话到底还是浮上了心海,占据了我的大部分心思。
其实我也不傻,很多事我不是没有感觉。王珑对我的确一直不大寻常,我曾经以为那是因为我们毕竟沾亲带故,从小一起长大,别的事我不愿多想。
可那时候我毕竟太天真了。经过万穗一事的误会之后,现在我已经明白,在深宫内院,有时候喜欢就并不只是喜欢,有些事也不是不说出口,就可以真的当作不知道。
忽然间,我又想到了王琅上回被关到紫光阁的导火索。
那是因为皇上知道了他和吴肥猫勾勾搭搭的,可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呢?
在我这里,也就是我和瑞王影影绰绰谈起来的时候,似乎被福王给听到了,没准这小鬼告诉给了皇贵妃,皇贵妃这一告状,事儿就成了。
可皇贵妃又有这个脑子,懂得我们在说什么吗?
而以王珑的智计百出,要不动声色地扯王琅的后腿,肯定有太多办法,做得不着痕迹。
我的心顿时就乱成了一团麻,无数个想法冒上来再冒上来,忽然间,我不敢直视王珑。
作者有话要说:王琅会从瑞庆宫提早出来,其实已经是说明我哥哥在东北干得不错。只是他这个人口风很紧,尤其是关于战事,不到可以公布的时候,是一句话也不会对我透露的。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我哥哥在东北已经打了第二场胜仗,杀掉了女金人中的一个大人物。现在正在昼夜不停地猛攻二十年前为女金人所占据的黑城,粮草和兵源也都很充足,瑞庆宫里能做的事也都做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个消息。
到了这个时候,我公公就显得很着急了,我们去请安的时候,他破天荒居然已经起来,似乎昨晚也没有宠幸什么美人,瑞庆宫里里外外都很肃杀,没有往常那股奢靡的香味。皇上正一脸严肃,在宫中来回踱步。
见到王琅,他面色稍微一亮,迫不及待地就将王琅叫到身边,和他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
王琅就安慰我公公说,“兵强马壮,后勤充足。女金又已经连着两年都没有太好的收成,这样都打不下来,那就怎么都打不下来了。”
这番话虽然是老生常谈,但也还是有效地宽慰了我公公,他来回走了几步,又自言自语。“你们爷爷去世的时候还在念叨,在他手上丢了这两座城……”
“燕云十六州还不是都被打回来了。”我笑着说,“两座城池而已,在您手上就收复了!都不用留给王琅!”
皇上露出笑脸,亲切地摸了摸我的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姑姑生前……”
他的声音哽住了,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跳跃到了下一句,“你姑姑从前就很惦记着这两座城,常常说,不知道这么多年之后,城里的百姓还认不认我们大云……”
女金人的野心从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他们并没有把城里的汉人百姓驱赶出来,或者全部杀掉,而是在城池周围重重布防,严密地护卫起了黑城白城,大有以双城为楔子,向大云深处发展的意思。
这件事,当然也被我们大云人视为奇耻大辱,民间一直认为双城的汉人百姓,在女金人治下一定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日夜盼望大云的军队前往光复。但皇上、王琅与我哥哥却一直有不一样的担心,现在这份担心终于可以消弭,我公公的患得患失,当然可以理解。
我立刻就打消了把龙阳谣言分享给皇上的心思。
现在他心里根本容不下后宫中的争斗,也根本不应该分心去想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是王琅,我现在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男人们,就应该操心男人们的事……
眼看着王琅又要在瑞庆宫陪皇上说话散心,我只好很欣慰地一个人去重芳宫请安,皇贵妃今天见到我,脸色又好看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出了重芳宫,想来想去也不想回宫,索性到露华宫去看表姑。
表姑今天没有泡茶给我喝,她忙着和一堆画轴打交道,见到我进来,只是抬起眼简洁地道,“坐下来一起挑。”
“这是什么?”我一边落座一边问,顺手就打开了几个画轴,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你表哥的王妃。”陈淑妃的回答还是很简略。“端王眼看就要就藩了。”
我马上明白了陈淑妃的意思。
端王年纪还是比王琅大一点的,他成亲也有小半年了,皇上早就安排下来,让他冬至前去封地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