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有伤害我。”切萨雷说,他的蓝眼睛眯了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玛丽和莉莉安,你那仅有的几个朋友的话,你也没有伤害她们,不过我的确希望你不要哭了,这也是我要和你谈论的核心问题。”
他抽了一张纸巾递给珍妮,耐心地等她收拾情绪——窗外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了流动的光,但这光在减弱,办公室的灯光一盏一盏的灭了,即使是在好莱坞这个不夜城,人们也开始下班回家。
“我在听。”珍妮说,情绪的波动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甚至因为刚才的表现而感到难堪:不是很明显,但刚才似乎是梦露的状态又回来了,这种一遇到问题就崩溃的感觉实在是太梦露了。——也许是因为切萨雷温和的态度不同于以往,也许是因为她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倾诉对象,现在,那份抵触感已经渐渐地消失不见,她真正是在听了。
“我意识到你的这个特点当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不认为这是个需要改变的缺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也许你只是特别内向。”切萨雷也在思索,他的语调缓慢而谨慎,“但现在,我认为它已经成为你的阻碍了。在过去,你的心理状况一直都很健康,当然会有低潮,但只需要一些鼓舞,你都能轻松摆脱,但现在我相信你也感觉到了,你自己出了问题,而意识到这一点的人绝不止你一个,玛丽告诉我一些事,我自己也会观察和试探,你的精神状态很糟,我希望你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是因为你和克里斯分手了吗?”
“……有一部分,”珍妮试图整理自己的心情,但她——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她像是爆炸一样地需要倾诉,像是溺水一样地需要支柱,但她真的很不喜欢对另一个人坦诚自己的弱点,“但不是全部。”
“我也不认为这是主要原因,”切萨雷说,“你在惠灵顿的时候情绪还不错——那么,是就像是你对梅丽尔说的一样,是和入戏有关喽?”
“嗯……”珍妮再度陷入表达的窘境,“我不知道怎么具体描述,但我在这一次的拍摄里尝试了一种新技法,效果不错,但后遗症就是我有点走不出来,我不知道,我猜克里斯的事也是一个诱因。”
nbk。”切萨雷的语调很沉稳,仿佛这不过是一片小蛋糕,一个即修即好的小问题。“那么你能放弃这种新技法吗?你愿意吗?”
珍妮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切萨雷,她当然不是没想过放弃新技法,用老办法来演梦露,在那些失眠的夜晚她上千万次地这么想过,如果《梦露》不是她一手促成、从无到有的项目,不是她的心血凝聚,说不定这个想法还真的会有一定的诱惑力,但,现在?在她已经走到这一步的现在?
“你不愿意。”切萨雷说,“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因为新技法让我更卓越。”珍妮不假思索地说,“因为它让我更靠近高峰。”
切萨雷的眼角露出了笑纹,他的嘴唇弯了起来,今晚他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一个放松的笑——
“那么你就依然还是你,珍妮杰弗森,”他说,“你还是那个追求卓越的女孩,你不过是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他的笑容真诚、放松,甚至可以说得上有几分温柔,但那依然是个狼一般的笑,它依然带着切萨雷无数个露齿而笑的影子:在他第一次对她袒露野心的时候,在他为她搞定了《加勒比海盗》的演出机会的时候,在他捆绑定价,把她的身价提高了十倍不止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成了切萨雷的客户,成了整个好莱坞呼风唤雨的,他很少再有机会对她露出这种得意而居高临下的笑容,然而这种微笑从未离开过他,也许他隐藏得更好,也许他在适合的场合无所顾忌地使用它——珍妮忽然意识到,岁月并未让切萨雷苍老疲惫,恰恰相反,它让他更为神采奕奕,更为成熟迷人,它让他更完美。
她当然也是非常了解他的,切萨雷和她一样忙,或者还要比她更忙,他和她一样身负重担,然而在这一点上切萨雷一贯比她要更有优势,也许在一开始,这个区别还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终于显露了出来:切萨雷真正地爱着他正在做的事,他爱他的工作,他爱他取得的成就,当然,他的人生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也许他也有迷失的风险,但他的事业就是他的锚准,就像是他对她说过的一样,他从他的事业里汲取无穷无尽的养分和快乐,而这一点上,她和他不那么一样。
但她无法和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同,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开始时只能说是赶鸭子上架,这和她当年的豪言壮语丝毫不符,这个秘密使得他们的沟通永远都有偏差,都存在着误会,对于切萨雷来说,他们依然志同道合,只是有个小小的问题需要解决,对卓越的追求是她的原动力,是她的安全感之源,只要解决掉这个小问题,她就可以回到原有的健康状态之中,继续向着他们共同的目标冲刺,从这点来说,她也欺骗了他——
“yeah……”珍妮低声说,她几乎是呢喃自语,“只是在追求卓越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但你依然不愿放弃。”切萨雷立刻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俯下了身子,手肘在膝盖上支撑着自己,紧盯着珍妮不放,“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的确不想放弃,”珍妮说,她涌上一股烦躁之情:‘但你根本就不明白!’“但……但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
“那么,是时候引入专业人士的帮助了。”切萨雷靠回了沙发,不容置疑地宣布道,“——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