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已经完全明白了萨尔维的意思,她点起了头,“不要旧技法,不要那个完整的……”
她吞下了‘真实的’这个单词,“你要我的梦露,你希望在梦露中看见我,是吗?”
“ly。”萨尔维快乐地笑了起来,他完全褪去了羞怯,反而兴奋得像个孩子,“这正是我想要的——这也是我一定要从你身上得到的。”
珍妮从未考虑过自己该怎么不借助金手指地出演梦露,她当时选择梦露这个题材的心态其实相当功利,事实上,从时间安排来看,采用金手指是更稳妥的做法,她的行程太紧张了,容不得一点风险,时间是她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然而,萨尔维的话还在她脑海中回荡,他毫不犹豫、一口肯定‘新技法比旧技法更好’的急切神态,依然让她心潮起伏:不知为什么,珍妮觉得这句简单的‘当然’,给她带来的成就感甚至不亚于托尼奖和奥斯卡。凯伦是完全属于她的角色,和演艺空间无关,新技法是她的才华——是她的才华!
她的才华!她有才华!
这不是谋生的手段和心机,不是靠着苦行而得来的筹码,不是那些只要有意志力就能拥有的东西,这和金钱、地位没有关系,这是更形而上的物事,让她和世界交感,让她在无数个素不相识的观众人生中留下痕迹,让她的存在可以跨越时间与空间——
它点燃的是人性的冲动,它能超越人类的动物性,让人们放弃对于食物和权势的追求——放弃这些基于生物本能的兽性需求,它推动着无数个已经功成名就的艺术家不断地往前,不断的推动自我、超越极限,只为了不要辜负自己的才华与天赋,在超越时间的经典中留下自己的名字,让自我超越寿命的界限,让她的人生甚至在她离去以后,依然产生价值,产生意义!
珍妮的呼吸一下就灼热了起来,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尖利。
“我……我需要时间。”她说,仅仅是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就下了决心,这是个静谧的冬夜,窗外大雪飞扬,但她却觉得呼吸灼热,“但我能办到。”
萨尔维注视着她的眼神有所变化,他似乎也感觉到了珍妮的改变,但却没有加以评论,只是简单地说,“很好。”
这是一个传达了多种情绪的词,而珍妮居然毫无错误地接收到了他传递来的种种信息:放松、钦佩、欣赏、感激、期待、兴奋……萨尔维和所有英国绅士一样,外冷内热,她猜他心中也许有过许多波澜,但呈现在外的则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单词而已。
在这一点上,英国人的国民性和东方文化倒是有些相似,不过珍妮在美国呆久了,她没有掩藏自己的感激之情,“可能这么说你不相信,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的演技做出这么明确而又富有启发性的指导……我感到你驱散了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一层迷雾——你的洞察力简直让人吃惊!萨尔维,如果我夸张一点的话,我会说,你简直把我拉进了一个新世界里,让我的表演事业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您太过奖了。”萨尔维显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尽量大方地接受了珍妮的夸奖——在这一会儿,他又有了少年般的羞怯,“事实上,《梦露》也是我事业的新开端,无需多言,你也明白这个机会对我有多重要,在电影这门艺术上,我已经积蓄了很久,我非常幸运,能和您这样心胸极为宽阔、悟性极高的演员合作,《梦露》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意义重大的新开始——”
在摇曳的火光中,他的蓝眼仿佛也燃烧了起来,“而我有信心,我们能把它拍好,把它制作成跨越时代的经典,让梦露和你在整整一代人心里获得永生——我想,只要我们够拼命的话,我们是能办到的……我有这个信心。”
而珍妮呢,在这一刻,她也真真正正、全心全意地相信了萨尔维的话,相信了自己的选择——她为《梦露》找了一个最合适的导演,事实上,她也许是为世界影坛都找到了一个伟大的导演。她点了点头,主动冲萨尔维伸出手,毫不犹豫地说,“是的,我相信你能办到——我相信,我们能办到的!”
年轻的导演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神在珍妮脸上流连而过,又很快地收了回来,一如既往,他幅度恰当地晃了晃珍妮的手,便结束了这个握手礼,站起身说道,“已经很晚了,我不能再耽搁你的休息,这就告辞啦。”
从他的语调来看,他已经完全又恢复了正常,回到了他的绅士风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