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也没指望皇后会明白,她道,“我说这一阵子的动静,背后没我多少事……你信吗?”
“这我倒信。”皇后抽了抽嘴角,有点讽刺的味道。“你不是这种人……可你连她都不靠了?你还要再得罪一个她?你就不怕——”
两个人虽然说的是一种话,但仿佛完全无法互相理解,皇后起了几次头都顿住了,她挫败地一挥手,总结出了一句话,“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干嘛?”
徐循注视着她,她慢慢地说,“我就是想要好好地过日子,我不要被人害、不想害别人,也不喜欢被人当个棋子拨来拨去……你明白不明白?”
皇后愕然注视着徐循,她的眼里流露出的是坦率的不解,过了片刻,又被一点酸涩取代。
“是你命好!”她道,“两边都不靠,你还有大哥呢……”
“我的命哪比得上你,”徐循不禁笑了,“你当个贵妃还觉得委屈,我做个庄妃,都很满足……我比得上你吗?”
“我又哪比得上你呢?”皇后嗤了一声,屋外的天渐渐黑了,她枯瘦的面容在烛火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变换着万千情绪。“你的命还不够好?我就不明白,怎么你做什么都有人叫好,都有人捧着,你做什么别人都喜欢,都说你的好,我要千求万求求来的东西,你却是白捡一样的就拿到了……你说我哪里不如你?我不就是命不如你呗。”
她的唇角便勾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你等着瞧吧,就那鳌山灯一扎,明年又有人要说你的好了……我会不懂鳌山灯扎着省钱又好看吗?老娘娘要搞灯廊,我有什么法子,到头来等我病略好点了,你们一个大度一个简朴,倒闹得我不会做事,又浪费又不得好,反而是把你给衬出来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里那点淡淡的无奈,倒当得无数眼泪。
徐循听了,却不觉得什么——人的路,终究都是自己选的。
也许是因为皇后此时实在有几分可怜,也许是因为年岁到了,行事终究少了几分火气,她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只道,“老娘娘那,我是没有办法,顶多不掺和罢了,你想多得些人望——虽我也没觉得自己很有人缘,却也有一语送你。”
她顿了顿,见皇后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便道,“做个好人,做些好事,想要别人对你好,你就先对别人好些。——这里面的道理,就这么简单。”
皇后听了,先是一怔,却又有几分怒意,“你倒是说得简单……难道我就不想做个好人,难道在你心里,我原就是个坏人?”
徐循默然不语,她站起身诚挚地道,“娘娘,年后我是不会管宫了,按宫里情况,只怕多数是老娘娘出面再管,我劝你还是别想太多了,尽力早日痊愈,把宫务接手回来吧。——到那时,我也再劝你一句话,你如今贵为皇后,不论有再多的不如意,和天下劳苦百姓比,甚至这宫里大多数宫娥宦者比,你都是云端里的人了。你一个善政,受惠的就是千万人,你想做个好人,为什么不先做些好事,先好好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呢?”
她顿了顿,又道,“反正,你说我福运,没感觉,有福运我也不会入宫了,你羡慕我这个羡慕我那个……可在我心里,我最想要的就是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不知道你怎么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的,可劝你一句,从此以后,改改吧,再这么过,我看你迟早被老娘娘逼死。”
皇后大病初愈,被徐循一番话说得,虽然思潮翻涌急于反驳,一时间却是苦无气力。待徐循离去以后许久,她还望着烛火,怔怔地只是出神。
“娘娘……”周嬷嬷在一边小心地唤,“就快到晚饭了。”
皇后这才猛地一动,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她瞅了周嬷嬷一眼,忽然问道,“你觉得我还算个好人吗?”
周嬷嬷乍然被问,一时间压根反应不过来,竟是怔然无语、瞠立当地,与皇后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