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亦是十分欣慰:小小年纪,乍然得宠,难免飞扬跋扈、四处得罪。太孙婕妤这大半年来,却是处处逢源,这其中固然运道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但婕妤本人沉稳的性格,亦是居功不小。
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底下人就省心得多了。赵嬷嬷遂起身告退,“时辰不早了,贵人也早些安歇吧……”
她起身退出了暖阁,徐循却半晌都没有动弹,侧耳细听着赵嬷嬷吩咐蓝儿、红儿做事。待四周重又安静了下来,她才轻轻地推开了窗子,望着漫天飘飞的雪花,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说屋内如春天般温暖,但她却如同置身于风雪之中。并非是环境的险恶,让她兴起了这负面的心情,只是——只是今晚赵嬷嬷的一席话,让她重新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只要男人在宫里,有人失意孤寂的同时,肯定也有人比较开心。孙玉女显然今晚就是比较开心的一个,此时已经过去,她正和太孙偎在一处说些家常话儿。
“上回我见到金英还问呢,”她趴在太孙怀里,口中絮絮叨叨地道,“我说你出门时候,可有好好用药。他说你总不耐烦吃的,这个不爱吃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好?”
太孙对孙玉女,似无对徐循那种游刃有余的自信和居高临下的怜惜,却多了一份多年的熟稔和自在,听孙玉女唠叨自己,他翻了个白眼,孙玉女见了,便拿手指顶着他的额头,说一个字便顶他一下,“你再这样,我到母妃跟前告状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看着壮,其实身子骨弱得很——”
“哎呀,”太孙有点烦了,“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每天吃,行了吧?为了这件事,你能把我给烦死。”
孙玉女白了他一眼,“不是为你好,烦你做什么?”
她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便又放软了身子,趴在太孙身上道,“这一阵子,在皇爷跟前还是小心一点吧。娘和你说了没有?就是你们走后不久,虞美人服侍皇爷时,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便被赐了白绫。好像是说到那个什么唐赛儿,虞美人只随口说了一句,‘为一人抓了好多尼姑,真大阵仗’。皇爷便是勃然大怒……”
太孙的脸色也有点阴沉了,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问道,“是了,你们走的时候,你看着囡囡到底如何。”
这时候的新生儿夭折率是相当高的,两个里养不活一个是很正常的事,但几率虽是如此,可做父亲的却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夭折的那个。孙玉女笑道,“你放心吧,囡囡吉人天相、福大命大,一定能扛过去的。不是信都写来了吗,已是好全了。娘娘留在南京,主要也还是为了看顾仙仙。”
太孙点头不语,孙玉女瞅了他一眼,又嬉笑着说,“我还和小循说呢,现在就剩咱们俩没有了。我是没法子,都没能跟着你跑,她一脸好生养的样子,怎么还没消息?肯定是你躲懒了,没好好地耕耘她那块肥田——说,你有没有冷落我们小循妹妹?冷落咱们太孙妃娘娘的小眼珠子?”
看似说笑,但其实内里的淡淡醋意,还是挺容易分辨出来的。太孙有点兴味盎然,“吃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