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扶上相位,是老人家去世之前心心念念的事情。”陈娇平静地说。“以你的孝顺,是肯定不会让老人家的心愿落空的,但现在世易时移,魏其侯和武安侯闹成这个样子,已经不合适了。母后和甚至都闹到后宫中来了……”
她停顿了片刻,又叹了口气,不禁也流露出了少许疲惫,“你就当我是受不住烦扰吧,下去之后,想来母后也就不会再这样处处刁难了。大家和和乐乐的,又有什么不好呢?”
媳妇难为,天家媳妇最是难为了,现在窦氏、陈家的威风,多半是靠着一个人撑起来的,再有争议,他也是大汉国相,面子摆在这里,窦家就不至于败落下去,族人的日子就还好过。等到魏其侯下野了,恐怕也就是南皮侯、章武侯两家能够保存体面,别的族人的日子,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当然,说难听点,只要陈娇这个皇后还在,堂邑侯、隆虑侯这一门二侯的荣耀还在,陈家人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陈娇这也算是自私自利了一把,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她只好牺牲窦氏了。
刘彻的思绪才这么一跳,又不禁对自己摇了摇头:以陈娇的为人,她要和太后斗一斗,难道没有手段?就是枕头风一吹,自己都要待窦婴客气一点,免得落了妻子的面子。一路隐忍到了今天,提出的还是让窦婴下野……她这是处处容让,想的恐怕还是一团和气,想的恐怕还是大汉的边事。
人都是比出来的,也都是逼出来的,比起陈娇,太后自然是处处落了下风。就算刘彻对母亲心底还是尊重信任的,时至今日,也不禁终于要被逼出了一点不满:一样都是外戚,不过就多了一个好大喜功的田蚡,连一点政绩都没有,全凭圣眷,就想要把德高望重的搞倒,自己来当丞相?
这动静未免也闹得有点太大了吧!
但不喜田蚡是一回事,对窦婴,天子也不是没有不满。有这么个功勋赫赫的老人在,很多事办起来就显得束手束脚,天子也没有一言九鼎的权威。百官倒像是更服气窦婴多些……长此以往,他这个天子还怎么能肆意行事?
再说,陈娇毕竟也是言之成理:这朝中重臣失和,拉帮结派斗得厉害,肯定是不利于边事的。窦婴和田蚡之间终究要去一个留一个,虽然这两人都无法让他满意,但忽然间扶出第三人上位,只会让朝政更透了个乱字。
政治就是这样,再不满也好,再勉强也好,谁上位谁下野,是由不得天子的喜欢来的。田蚡有太后撑腰,窦婴这边皇后又不肯为他说话,还主动提出让他下野,虽不说就是这一推让天子定了心意,但多多少少,心中那杆秤还是要跟住一歪。
不过,让丞相下野,始终也是大事,刘彻沉吟不语,一时间却也并未曾表态,过了半晌,才握住陈娇的手,低沉地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家里没个人在朝廷任职,怕也不大像话吧?”
这是已经动了心,想让窦婴下野了,但却又觉得有愧于陈娇,才会这么说话。
陈娇又哪里听不出来?
“又不是你不愿意提拔。”她通情达理地说,“这不是没人可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