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和气地问,“都是什么字?说给外祖母听听?”
陈娇扳着指头,念叨着似乎深奥,又似乎简单的字词。“礼、仪、良、善……”
身边有人轻声说,“娘娘,太子来问安了。”
外祖母轻轻动弹了一下,缓声说,“阿娇,你表兄来了。”
她对表兄的态度,要比对陈娇更客气,甚至还坐直了身子,让陈娇走到一边,不让她跟着自己沾光,受太子的礼。
陈娇跑到母亲身边,等到表兄给外祖母行过礼,又和母亲互相问安,便上前要参拜下来。
身上一轻,表兄已经将自己抱在怀里,笑着说,“阿娇,你又长高一些了。”
虽然位属兄妹,但表兄大她足足十多岁,今年已经快要加冠。陈娇从来也没有将他当作过自己的兄长:她虽然小,却也分得出自己的两个哥哥和表兄的不同。兄长们会和她吵架,表兄却一直都很宠爱她。
“表兄。”她揽住了表兄的脖子,撒娇地问,“你身边那个小中人呢?怎么没有看见?”
“阿娇找他有什么事呀?”外祖母笑吟吟地问。
陈娇不免有几分不好意思,“他的陀螺抽得很好!”
表兄和外祖母、母亲都笑了起来,表兄笑吟吟地说,“他去办事了,过两天,我让他到阿娇家里,专门给你抽陀螺。”
他就抱着陈娇坐下来,和外祖母、母亲闲谈着起居间的琐事。外祖母又把陈娇叫到身边,让阿娇背诵着近日里学到的字词。又过了一会,表兄才起身告辞,回到他自己的宫殿里去。
陈娇也感到困倦,她伏在外祖母怀里,意识漂浮起来,耳边隐约听见母亲说,“去把阿娇抱到后头去。”
外祖母一下就揽紧了阿娇,“就让孩子睡在这里。”
“压得您腿疼……”
“怕什么,自己的亲生外孙女,怕她压不疼!”外祖母的手梳理起了陈娇的额发,手劲轻重恰到好处,让她很快昏昏欲睡。
母亲和外祖母的对话零零散散,一片又一片地飘进了梦里。
“……说不上多聪明,却也老实孝顺。”
“唉。”外祖母的叹息声很长,“不比又怎么会知道?他再好,生母那个样子,终究也没有用。”
“总还是要看阿启自己的意思……”母亲的话里多了一些什么淡淡的情绪,很轻,却让陈娇的心弦一下绷紧了起来。
她还听不懂,她毕竟太小了。
“听说上回对你也很不客气。”外祖母的话里也多了些什么。“嘿嘿……不奇怪,不奇怪,就是对我老婆子,她都是阳奉阴违,连面上的恭敬都未必做得好。对你这个大姑子,又怎么会发自内心地恭顺呢?”
“总是阿启处置国事辛苦,很多事,过去就过去了。”母亲似乎有为自己分辨,又有为谁分辨的意思。“不和您说,也是怕添了您的心事。”
外祖母的声音冷了下来,可拂动陈娇额发的手,却还是那样温柔。“我们一家子从京城到代国,从代国到京城,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现在阿武又去了梁国,在那样远的地方……你弟弟口中不说,心里多看重你这个大姐,你不知道?她和你处不好,要比欺压后宫中别的可怜人,更讨阿启的嫌。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难怪生出来的儿子,也不聪明。”
顿了顿,外祖母又轻声说,“王夫人就要比她明白得多,你看她这一向,难道不是竭力与你结交?”
“唉……”母亲的叹息声轻轻柔柔的,“我只是个姐姐,难道还能对阿启说她的不是?我没这个身份,这种事一说,就是牵扯到废立的大事……娘……我现在是陈氏妇……”
这弯弯绕绕含义晦涩的对话,钻进陈娇的脑袋里,本该像一个呵欠一样,被她张口驱赶出去,但竟然就这样留了下来,一路盘旋到了当晚解衣就寝的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