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哥啊了一声,见父亲停下来歇气,不免急道,“您快说呀,然后呢,然后呢?娘不是输了吗,那几间店哪能赚出一千两的利!”
“昭明帝也这么说,”权仲白『摸』了『摸』儿子的头,抱着他往街边让了让,避开人群,续道,“嗯,你曾外祖父说,‘她扮了男装,带了几个心腹出去,还真没用上一点焦家的关系,先用二百两,把那排店面都给盘了有一年。您也知道,那里『乱』,稍微赚钱些的生意都有人惦记,不是偷抢就是勒索,铺面都盘不上价的。再用了八百两的本钱雇了人,把生意的摊子给支起来了……不过,一年功夫,那个铺子也就是勉强保本,没有亏钱罢了,根本就谈不上赚。’”
他住了口,问歪哥,“你猜,你娘用四千两做了什么赚钱呢?”
歪哥急得不得了,哪有心思和爹猜来猜去的,可看权仲白神『色』,知道父亲也是有意培养自己的耐『性』,便勉强按捺着动起了脑筋,他游目四顾,半天都没想个结果出来,正在发急时,又听权仲白悠然道,“其实,刚才我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就看你听进心里去没有。”
歪哥脑际灵光一闪,叫道,“啊,我明白啦,是房子吗!”
权仲白笑道,“是,有一处四进四出的宅院靠近东城,买不上价钱,她作价一千两就买回来了,用一千两翻修,一年后足足就卖了四千两。这本钱不是才用了三千两吗,还有二百两,她给顺天府知府送了礼,请他用心办事,着实是杀了几个蟊贼,把东城人给吓住了。余下一千多两,你娘全买了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放租。你曾外祖父学她说话:‘做生意也讲究一个细水长流,现在小院子还卖不上价,虽说卖了,我赚得更多,在爹跟前更好看些。可若留着呢,十几年后,这里只有越来越好的,到那时候出手,才叫赚钱呢。’”
他看了歪哥一眼,道,“果然,现在东城地价贵了,这些小院子,租价已经把本钱赚回来了不说,若要卖,现在涨了何止有五倍。嘿,你娘在做生意上是真没得说,只是昭明帝是看不到了——可就是这样,当时他也说不出话了,沉默了很久,才道,‘唉,本来想把她许给鲁王的,阁老没点头。现在看来,是你珍惜孙女,这样的才具,那不是傻大郎能匹配的,委屈了蕙娘!不如,把她许给老二吧?要不是孙氏已经入门,我看,太子妃都是当得了的!’”
歪哥紧张得攀住权仲白,连声问,“那曾外祖父答应了么?”
权仲白不免失笑道,“傻孩子,这要是答应了,能有你吗?”
他还要再往下说时,忽见身周数人都住了脚步,痴痴看着自己,心知不妙,便抱起儿子转身要走。果然身后有人叫道,“呀!真是十铺东家的公子吗!”
紧跟着便有人七嘴八舌道,“什么东家,阳老四你别开玩笑,东家这些年哪有来过……”
权仲白忙加紧了脚步,绕到小巷子中,可一胡同里,许多人都被阳老四那句话给惊动了,不断有人开门出来问道,“东家?东家真来了?在哪儿呢!”穿越吧 sj131
他速度毕竟被儿子拖慢了,不多久,便被人发觉,那边阳老四估计从父子俩转到街角,便有在偷听,此时赌咒发誓也已经解释清楚,众人都轰然道,“姑爷、公子留步!”
有人当着街就跪下去,叫道,“东家万家生佛!我们全家都仰仗您大恩大德!我给您磕头了!”
又有无数人被惊出来,都道,“东家留一留,受我们一拜!”
也有人喊,“好东家哎——您的店可千万别关!我们每天都给您上香!”
权仲白见不是事,只好嘱咐歪哥,“抱紧我!”
他脚下运起劲道,发力在巷子中一阵疾跑,很快便跑到了朝阳门大街上,终于把过于热情的群众给甩脱了,歪哥抱着父亲,犹自不断回顾。权仲白累得微微气喘,道,“好了,咱们现在吃顿饭,一会晚上再带你去别处逛逛。”
朝阳门这里,上档次的馆子那就多了,权仲白随意把歪哥牵进春华楼,一摘帽子就被认出来了。听说歪哥身份,伙计更加热情,给让了楼上雅间,又铺陈了妥妥帖帖的一桌菜,饭后还给泡了香茶消食。权仲白便指着街上景『色』给歪哥看,歪哥却没怎么用心——他一顿饭都吃得很安静,此时才问,“爹,那后来曾外祖父没答应吧?”
权仲白被逗笑了,见歪哥神『色』执拗,才道,“嗯,没答应,那时候你小舅舅还没出生,你娘要在家守灶。再说,她就是嫁人也不会嫁进宫里的。各方面都不合适,这里头的文章,你自己琢磨吧。”
歪哥想了一会,又道,“那时候您就认识娘了吗?”
“我想想……”权仲白还真算了一下,“从前就听说她的名声,倒是没往心里去。的确是从那事以后,对她有了印象。后来去给你小舅舅看病,见了她一面,还特地多看了几眼。”
“您觉得她怎么样呢?”小孩子总是特别喜欢刨根问底的。
“还挺好,”权仲白说,“生得漂亮,又很聪明,确实是人中龙凤。”
“那你们什么时候定亲的呀?”歪哥问来劲了,“定亲的时候,您心里高兴吗?”
权仲白白了儿子一眼,道,“你问这么多干嘛,这些事,以后再告诉你。”
歪哥噢了一声,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低声道,“我觉得……我觉得娘好厉害。”
他瞅了父亲一眼,鼓起勇气严肃道,“您和她比,就有些逊『色』了,您可要好好待她,不然,娘跑了怎么办。”
权仲白失笑道,“哟,你还看不起你爹了。”
他想了想,道,“嗯,刚才在东城,你是被镇住了。那爹一会就带你去外城走走。”
他抱起儿子,让春华楼给雇了一辆车,又托他们回府带了话,便带着歪哥上车去了外城——外城要比内城更为贫穷,歪哥在车里看着,都有些害怕,权仲白却把他手腕上的带子给解了下来,道,“放心吧,在外城,没人要拐你的。”
果然,到了地儿,他一下车,因没戴帽子,便被人认出来了,“权神医来了!”
紧跟着,歪哥就更加目瞪口呆了——也不知从哪里汇集出了一长串人流,一个个拥挤却又有序地排成了长队,有人就近就从大杂院里搬出了桌椅,拿炉子上现烧的开水给烫了,又反复擦拭,才请权仲白落座,还有人在给维持秩序,“一个个来,都别冲撞了神医!都是街坊邻居的,心里都有数,病重的先来!”
一时桂皮等人也到了,文房四宝一伺候,更加方便,过来问诊的贫民,自然有些是衣衫褴褛、神态凄凉的,可待权仲白都极虔诚,上来前自觉打水洗了脉门,领了『药』方,都跪下给权仲白磕头,权仲白一开始还面『露』不悦之『色』,道,“说了让你们别这么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