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2 章

蕙娘这才松了口气,忙说,“这也没法,心意到了就好。多劳你们还要跑这一趟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何芝生忽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一边何芸生亦低声慰问了文娘几句,两兄弟遂拱手辞去。蕙娘、文娘目送他们背影,不免也是感慨万千:十年前,她们都大有可能嫁给两兄弟中的一个,文娘和何芸生的婚事,何家起码提了有六七年。可现在,两家恩断义绝,除了何莲娘以外,何家已从两人生活中淡出不知多久。现在再看到他们,怎叫人不起今昔之叹?

文娘目送两兄弟远走,忽地微微一笑,低声对蕙娘道,“现在想到从前,真觉得自己当年大不懂事。其实,不论是哥哥还是弟弟,都算是上等良配了。”

当年的文娘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何家两兄弟,都难入她的法眼。如今终于学懂人事,明白了自己的斤两,可这份明白中,又蕴含了多少心酸、多少挫折呢?

蕙娘不免叹了口气,道,“我问你在王家过得如何,你总是不肯告诉我实话。”

文娘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老话,“他对我没什么可挑的……”

她又望向了灵堂中那威严的、庞大的、孤独的棺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起码,到眼下是这样吧。”

老爷子这一走,蕙娘在权家倒没觉得什么不同,她是早就立稳脚跟了。可文娘在王家感受到的氛围,恐怕立刻就会不一样了。

蕙娘道,“放心吧,你公公心明眼亮,不会做出不明智的事的,万事有我呢。”

文娘望着姐姐,微微绽出一点勉强的效笑意,点头道,“我没本事,总要让姐姐操心了。”

焦子乔站在两个姐姐身边,听她们打机锋,他若有所悟,却又似乎还有些不明白,一双眼转来转去,并不做声。

一时三姨娘过来,喊了文娘和乔哥进去,“帮着一道招呼客人吧……”

也要喊蕙娘,蕙娘道,“这里今晚不能离人的,你们都进去歇一歇,一会还要出来行礼呢。”

出殡前天晚上,的确有许多礼仪要行,一家人几乎都不能休息,,三姨娘也没坚持,只是轻轻拍了拍蕙娘的肩膀,便带两人进了里屋。蕙娘一人站在灵棚里,望着焦家满园的灯火,远远的锣鼓声、诵经声、人声——甚至还有零星的笑声……不知不觉,她竟有几分痴了。

一阵风来,吹动了灵堂前的白幔,她又极为复杂地望了堂内孤零零的棺椁一眼,脚步一错,扶着额头轻轻地呻吟了起来,周围众下人忙道,“姑奶奶小心!”

蕙娘摆了摆手,“我不妨事,就是晕了一会儿——”

桂少奶奶正好从里头出来,听她这么一说,便不由分说上前安排,“都站了一天了,眼看还要再折腾一天呢,你还硬挺?这会该来的人也都来了,你先下去歇一个时辰。若来人,我让人进来叫你。”

她一边说,一边把蕙娘往内堂搡,蕙娘也就半推半就地被人搀出了灵棚,在灵堂附近她这几天用的一个下处里安顿了下来,靠在炕上,半眯着眼只是打盹。

她身边从来都少不了从人,可今日情况特殊,桂少奶奶几乎把人全都给调走了。只有绿松一人守在她身边,又过了一会,石英从外头领了一个人进来。也不言声,直接掀帘子进了里屋,把这人放在这就转身出去了。绿松见了,眼神中不免闪过一缕黯然,也就识趣地起身出了屋子。

此人也戴了兜帽,乍一眼根本看不出男女,蕙娘见他进来,便从炕上半坐起来,淡笑道,“是有几分突兀了,不过,错过今日这个机会,总要有几个月不能见你。”

那人摘下兜帽,淡笑道,“少夫人客气了。”他形貌洵美,虽说通身掩在一袭披风之中,但仍是容光照人,美貌堪称豪奢——素容已是如此,上妆后有多颠倒众生,那还用说么?

蕙娘和崔子秀也绝非头回见面,老爷子得了闲也喜欢听戏,崔子秀还是蕙娘眼看着红起来的,从前老爷子得了闲调弄伶人时,蕙娘同那群清客,哪一次不是随侍在侧。只是如此别室私会,于两人如今的身份来说,倒是充满了暧昧意味。——蕙娘有时想要开开荤,也许是她兴致好。可崔子秀什么身份,他却不能随意招惹上良国公府这样的人家。

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如此镇定,望着蕙娘的眼神,甚至并没有戏子们常见的那份谄媚、勾引和卑下,而是清明的、锐利的、掂量的……

同仁堂在各地分号的二掌柜,多半都是鸾台会瑞气部的管事,祥云部、清辉部的人,蕙娘的身份是接触不到的。而香雾部的人员构成,却为云妈妈刻意模糊。蕙娘到了今日也不知道香雾部的干部都是什么出身,对权家的底细又知道多少。崔子秀在香雾部,身份应该是不会低的,他是已经知道了良国公府的底细,连权仲白的少主身份都确认无疑呢,还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权家和鸾台会有关,但对真相,还只是雾里看花?

蕙娘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她站起身来,竟是一扫疲态,精神奕奕地倒背双手,在崔子秀跟前来回踱了几步,才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丢到崔子秀跟前,道,“认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