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不住火,更别说这事,当事人本来就没打算遮掩。不到三天,京城上层圈子,已经把这事给做了新谈资,想来一年半载,消息传播到了中层文人中去以后,戏台子上少不得又要唱出新曲,演一出“桂夫人智斗太后”的好戏码了。
“真是和戏文里演得一样了。”阜阳侯夫人的赏雪宴都是自家亲戚,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阜阳侯家的太夫人就是直言不讳,“这也是那位太粗糙了点,那味儿实在是太冲了,就是桂家媳妇喝了,叫别人心里又该怎么想?”
“话也不能这么说,”权仲白的外婆义宁大长公主,今年业已年过古稀,就连宫中的典礼都不出面了,但阜阳侯家就能把她给请动,她点评起太后的举动,那倒是更加理直气壮了——说起来,她可是皇上的祖姑姑呢。“以牛氏身份,要对付桂家那个小媳妇,还用得着什么心机手段么?她是觉得人家不配!她要怎么着,人家都只能接着——说实话,这孩子也实在是胆大包天了,牛家可是那么好欺负的?她当时倒是痛快了,只怕一回头,家里就要遭祸事呢!”
“您还看不出来吗。”阜阳侯夫人和亲娘说话,就不大客气了。“人家本来可以不进宫的,这次进宫就是鼓足了劲儿要和那位斗一斗,再下下她的脸面……恐怕这次,宣德牛将军,是真的把桂家给打恼了。”
她眉飞色舞,把当时在宫中听来的消息又学了一遍,众人都嗟叹道,“这也是牛家太狠了点。”
什么叫做以势压人,以势压人就是指鹿为马混淆黑白,当时牛太后就是赏一碗尿硬说是酒,只怕大部分人都会乖乖喝下去。这些诰命们倒是不为桂少奶奶的手段惊叹,她们是很佩服桂家这对小夫妻的勇气,“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要不是他们家如此不识好歹,把太后娘娘的面子给踩在地底下,这仇怨也不会越结越深了。”
“两家明争暗斗也有段时日了。”权仲白大舅母叹了口气,“前回我出去吃酒,听见他们谈起来,还觉得奇怪呢,这宫中的事毕竟是闹得不体面,皇上也不便为太后出头。可桂家竟胆大包天敢和牛家私斗,这可不是抄家的大罪么!犯了这事儿,还不知道韬光隐晦,放了那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奶奶出来瞎闹,他们家是嫌死得还不够快?可朝廷上现在竟还没人揪住这条小辫子,可不是离奇么?”
“那是在草原上打,说是换防时起了冲突……”阜阳侯夫人压低了声音,“据说桂家回来就给皇上告状了,是皇上把这事给压了下去。这也是上回——也不知您还记得不记得,从前我们家老太爷手里使过的卫某人他侄子家那口子过来拜访,给漏了点口风,据说是牛家先起的头,他们不占理,桂家兵口也硬,这就打起来了。两家都是亲卫,就拼谁的装备好,结果,牛家亲卫全拿着最上等的火铳,当下就给交待了几十条人命。卫家也有个小子在里头,差点没折进去,卫太太恼得不得了,现在都不和娘家人来往了……”
真要这样说,那皇上装聋作哑,连底下人都给压住了,那多半还是想要回护牛家。毕竟一般军队之间发生冲突很常见,活活把人打死的也不少,但动了火铳,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只要桂家手里有证据,就是皇上都不能过分倾向牛家——说穿了,要换防要换防,这防可不是还没换吗?罗春那么大个人就在边境上杵着,把桂家给逼急了,就不说反出去,人家给你撂挑子不干。这万一罗春有事,牛德宝顶不上去,皇上不得抓瞎吗?
“到底是手里有兵,”阜阳侯家的大闺女颇为向往,“您瞧桂家脖子多硬,这一年来,满京城谁敢和牛家人做对呀,就他们能下了牛家人的脸面……不愧是西北人,性子就是直……”
众人都有些讶然,连一直没有说话的蕙娘,都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阜阳侯夫人笑着拍了她一下,自己却也是叹了口气,有些解释意味地对大长公主开了口,“这孩子,心疼兄弟呢。前几个月,她兄弟和牛家宗房三孙子斗气,被人家打了几下,她倒是记恨上了——”
义宁大长公主眉头一拧,“伤着了没有?现在可养好了?”
阜阳侯夫人还没说话,大姑娘就抢着说了一句,“都见血了!脑袋上一个大豁口,躺了半个月呢!”
“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什么嘴。”阜阳侯夫人忙打了她一下,她二女儿也道,“姥姥,年轻人血气盛,没什么大事的。”
大长公主如何不明白外孙女的意思?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到底还是苦笑道,“罢、罢,咱们还是少惹是生非吧,现在牛家气焰,太盛啦……别和桂家似的,闹得死了人还没处说理去。”
阜阳侯夫人面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强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您看就连焦氏,现在还不是得受那个牛吴氏的气……唉,不说了不说了,大家吃酒。”
蕙娘也笑着把话题给扯开了,义宁大长公主却不罢休,她把蕙娘叫到身边,欣赏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天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做得很好,现在这样的局面,没必要和吴氏置气。这样,人家不是有好镯子么?我们也有!把我带来那个匣子拿来,你们姐妹妯娌一人挑一对,也别叫人笑话咱们少了首饰。”
公主手里的好东西,那还能少了?阜阳侯家几个女孩都换出了笑脸,蕙娘扫了屋内一眼,见屋内多了个阜阳侯家的堂姑娘,便轻声道,“姥姥,让妹妹们挑吧,我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