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自嘲地一笑,“嘿,我这样说,你倒也未必就信我了。你不是一直很惋惜,那份马钱子、断肠草调配的毒药,第一水没人吃过吗?我可以告诉你,其实吃下去的反应,和第二水也差不多。一样是腹痛如绞,止不住的抽抽,到后来也许吐过几次,越来越冷,从骨子里泛上来的冷……”
她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地发抖,“也许一开始,你还能感觉到亲人的喊叫,可到了后来,所有知觉全都集中在你自己身上。你会明白这世上其实最重要的唯有你自己……不管你身边围了多少人,到死前一刻,你能感受的也就只有你自己而已。”
权仲白忽然不愿再听下去,他紧紧抱着焦清蕙,低声道,“都过去了,你又再活转了,不论多难熬,你都熬过来——”
“我没熬过来。”清蕙打断了他,她的语气好似春冰,凉而易脆。“我死了,你不明白吗,权仲白?那碗药我喝过一次,我早输给那凶手一次,我死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我沉进了那黑暗里去……是天怜惜我,让我又再重活了一次。不是重活一次,你当我真能避开那碗药吗?做得那么干净,没留下一点痕迹,要不是早有了提防,我为什么不喝下去?”
即使以权仲白的阅历,亦不由得瞠目结舌,他用了一点时间,才吃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一段话,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也好,梦里经过的也好,总之,清蕙是对自己曾服药死过一次的事,深信不疑。
“重活,你是重活到什么时候?”疑问立刻就跟着来了。“重活到那天早上,服药之前,还是——”
他忽然想到老太爷对他所述的事情经过,“你的丫头说,你从几个月前,就说过有人想要害你……”
“也许是爹冥冥之间保佑。”清蕙坦然说,“我再醒来时,已是数月之前。本也以为是一场幻梦,可这梦越过越真,从你们家再提亲事开始,这已经肯定不再是一场梦了。我早知道你要退亲,早知道你会南下,可我却依然也不知道谁要害我。我本以为是五姨娘,也就借力使力,给她制造了一点证据,可祖父把她的药找出来给我看了,她是有药,但那药不过是一包砒霜而已。吴家、乔家、你们权家,想害我的人不少,我以为你们权家人是最可疑的,可没想到——”
她沉重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想到京城水深,背后竟有这么一个组织,祖父和我原来一点都不晓得,宜春号已经招惹来了这种人的觊觎。要找出真正的凶手,看来已经很难了。”
很难,却不是不可能……她是还没有放弃找出真凶的努力。
权仲白沉声说,“所以,你这一世处处先发制人,任何一个可能害你的人,你都宁愿先把他们打倒在地,再从容寻找证据。因为你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害你——”
“是,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害我。”清蕙的下巴又抬了起来,她又现出了她的高傲、她的霸道,“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曾经我不够强,被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点,这一次我再不要把机会白白浪费。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谁也别想把我的命给夺走,把‘我’给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