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锦眉宇一暗,他蓦地站起身来,踱到窗前仰首眺望月色,半晌方道,“所以元好问要问,世间情为何物……这种事玄之又玄,只讲一种感觉,其实外貌、心灵有时都能不论,只是两人相对时气机牵引的一种感应吧。唉,为这么一种感觉,能付出多少,真是说不清楚的……”
“能付出,有时已经是幸事啦……”权仲白想到一人,数种滋味,忽然都泛上了心头,他百般怅惘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有时万般都合适,却偏偏无此动心之感,有时呢,什么都太不同了,就真有感觉,可……”
封锦有点被闹迷糊了,他失笑道,“子殷,以你的性子,但凡是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时候不去争取?你该不会是——瞧上有夫之妇了吧?想你平时出入宫廷内帏——”
“别瞎说了。”权仲白也笑了,“就那些困在深宅,成天面上三从四德,私底下钩心斗角的太太、奶奶们?我可还没那么不挑剔。”
“那也就是说——”封锦一句话才起了头,权仲白神色一动,他摇了摇头,急促地压低了声音,“听见外面马声没有,他们来了。”
封锦登时就显示出了燕云卫统领应有的质素,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又弄出些漱口□的响动来,接着才坐回床上,将身形掩藏在被褥之中,活脱脱就是个起夜的旅人。
雪夜里月色本来就特别分明,虽说屋内灯火不怎么亮,但影子可以映出老远去。权仲白极用心地听着,听得那本来踌躇不前的马蹄声,渐渐地又都起来了,慢慢靠近了客栈,他心头才一放松,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响动,有人粗着嗓子低声而含混地喊道,“风紧,扯!”
紧跟着蹄声便转了向,封锦从床上翻身出来,面上又惊又怒,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窗子,一扬手就是一个东西出去,雪地上空登时就绽出了一朵凄美发白的烟花。
客栈外头顿时好一阵热闹,无数黑衣人自客栈中、雪原暗处冒了出来,却并不出声,甚至连被追杀的那一伙人都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得场地里箭矢带出的风声,放火铳时那沉闷的轰声,还有惨哼声、哀嚎声……权仲白想要下去,可被封锦扣住了肩头,他随手拿起佩剑敲了敲板壁,不多时,两个黑衣人推门而入,手中均握了绣春刀,在门口做戒备状。封锦冲权仲白露齿一笑,和声道,“子殷兄,都说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就不说国公府,单单是舍妹那里,就交待不过去了。”
权仲白本也不以拳脚功夫见长,听见封锦此言,也就罢了,过了约一盏茶工夫,底下便有人来报,“回禀首领,人都已经拿下了。”
他面有惭色,“不过,对手比较凶狠,我们也没能活捉,只留了一两个活口,到后来见无望取胜,均都饮刃自尽。”
封锦略微不悦,权仲白却截入道,“我们自己弟兄折损了几个,可有人受伤没有?”
“因对方一意逃跑,”那人给权仲白行了一礼,“我等开始时又以弓箭、火铳为主,只有少许几个兄弟受了轻伤,后来白刃拼斗倒是折了两个弟兄。均是一刀毙命,没受什么苦楚。”
权仲白凝眉长叹了一声,向封锦道,“子绣……”
“子殷兄不必多说了。”封锦摆了摆手,“一应后续,全包在我身上,你再多开口,反而是矫情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权仲白还可多说什么?也只得点头道,“那我承了子绣你这个情。”
说着,便亲自下到雪地里去,同一群下属分派道,“这一行人必定是为运送什么东西而来,大家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东西,全都集中给我,有石状物尤其绝不能错过。”
一行人自然在一片鲜血中翻翻找找,权仲白也自己翻检尸首,查看其尚且还有没有余气,顺带扯下面罩,验看他们的面容。可惜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并一点粗劣的信物之外,并无丝毫所获,这群人全都面目平常气质普通,即使曾经打过照面,再认出的可能性也实在并不太高。
权仲白越看越是灰心,不禁眉头紧锁,翻查了半日都一无所获,他直起身来正要和封锦说话,忽然听得远处一阵骚动,又有火铳喷发之声,那两个黑衣护卫立刻将权仲白同封锦护在身后,一人厉声道,“甲一到甲十三,循声支援,甲十四甲三十,布开阵法,对方可能还有后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