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仙岩中明夹可栖,寂静无尘,惟泉声轰轰不绝,幽处有蛇,不为害,而蚊蚋甚多,令人不能寐。计八中夜,闻有声甚宏,若老人謦咳咳嗽然,久而不绝。早起询之,乃大虫鸣也。头大于身,夜潜穴中,然惟此夕作声,余寂然。
七月初一日早起,以跌伤故,姑暂憩岩中。而昨晚所捶山谷碑犹在石间,未上墨渖,恐为日烁,强攀崖拓之。甫竟而参慧呼赴晨餐,余乃去而留碑候燥,亟餐而下,已为人揭去。
先是,余拓左崖上《老君像碑》,越宿候干,亦遂乌有。
至是两番失之,不胜怅怅。盖此中无纸,前因司道檄县属僧道携纸来岩拓《元祐党籍》,余转市其连四陆张。拓者为吏所监督,欲候《党籍碑》完,方能为余拓韩忠献大碑,故栖迟以待。余先以余闲取一纸分拓此碑,而屡成虚费。然碑可再拓,而纸不可再得,惟坐候拓者,完忠献大碑而已。是日僧道期明日完道碑,初三日乃得为余拓,而韩碑大,两侧不能着脚,余先运木横架焉。
初二日是日为县城墟期,余以候拓淹留停留,欲姑入市观墟;出洞而后知天雨,洞中溪声相溷,晴雨不辨。乃还洞,再拓黄碑。下午仍憩岩中。
初三日早雾,上午乃霁。
坐洞中候拓碑者。
久之至,则县仍续发纸命拓,复既期初四焉。余乃出洞,往觅对崖明窍之径。东越洞前石梁,遂循山南转而西,径伏草中,时不能见;及抵后山过脊,竟不得西向登崖之径;乃践棘攀石,莽然跻山半觅之,皆石崖嵯峨,无窍可入。
度其处似过而南,乃悬崖复下。忽有二农过其前,亟趋询之,则果尚在北也。依所指西北上,则莽棘中果有一窍,止容一身,然下坠甚深,俯而瞰之,下深三丈余,即北崖僧栖所对望处也。已闻拓碑僧道笑语声,但崖峻而下悬,不能投虚而坠。眺视久之,见左壁有竖隙,虽直上无容足攀指处,而隙两旁相去尺五,可以臂绷而足撑。乃稍下,左转向隙,而转处石皆下垂,无上岐,圆滑不受攀践,磨腹而过,若鸟之摩空像鸟儿擦天而飞,猿之踔虚猿猴跨沟涧,似非手足之灵所能及也。既至隙中,撑支其内,无指痕安能移足,无足衔安能悬身。两臂两足,如胶钉者然,一动将溜而下。然即欲不动,而撑久力竭,势必自溜。不若乘其势而蹲股以就之,迨溜将及地,辄猛力一撑,遂免颠顿。
此法亦势穷而后得之,非可尝试者也。既下,则岩宽四五丈,中平而下临深溪,前列柱缀楞如勾栏然,恐人之失足深崖,而设以护之者。岩内四围环壁,有卷舒活泼之意,似雕镂而非雕镂所能及者。前既与西崖罨映,后复得洞顶双明,从其中遥顾溪之两端,其出入处俱一望皎然,收一洞之大全,为众妙之独擅。真仙为天下第一,宋张孝祥题:“天下第一真仙之岩。”而此又真仙之第一也。
岩右崖前一石平突溪上,若跏趺之座,上有垂乳滴溜,正当其端,而端为溜滴,白莹如玉,少洼而承之,何啻仙掌之露盘也。由其侧攀崖而北,又连门两龛,内俱明洁无纤污,而右壁回嵌,色态交异,皆如初坠者。其前崖上,亦有一柱旁溪而起,中复纤圆若指,上抵洞顶,复结为幢络紧束的丝线,散为蛟龙,绕纤指下垂,环而夭矫者数缕,皆有水滴其端。其内近龛处,复有一石圆起三尺,光莹如瓶卣you古代青铜酒器,以手拍之,声若宏钟,其旁倒悬之石,声韵皆然,而此则以突竖而异耳。此三洞者,内不相通而外成联璧,既有溪以间道,复有窍以疏明,既无散漫之滴乱洒洞中,又有垂空之乳恰当户外,卧云壑而枕溪流,无以逾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