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先生喜欢就好。”叶凌也端起了自个儿面前的茶碗,对着纳隆示意了一下,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昔日袁绍累世三公,兵多将广,一时之俊杰也,然曹公以瓦狗视之,后果有官渡之败,验矣,纳先生以为如何?”
叶凌此时提起袁绍,其用意不过是拿昔日之袁绍比今日之魏王罢了,这一点纳隆自是听得出来,也清楚叶凌提起这个典故之用心,左右不过是要冲着相州军粮案去的,大体上也是想着扳倒刘洎,打击魏王李泰在朝中之势力罢了,这倒是合乎李贞事前所定下来的目标,不过么,事情既然摊开了说,没点好处纳隆自是不会张口说话的,故此,哪怕叶凌说得天花乱坠,纳隆也依旧只是笑笑。
叶凌一向自负有才,又年少而居高位,傲气还是不小的,此时见纳隆始终不吭不声,心里头登时便有些子不悦了起来,皱了皱眉头,强自将心中的烦躁压了下去,借着饮茶的动作调整了一下心态,沉吟了一下,接着道:“袁绍官渡之战兵多将亦多,惜乎惨败一场,何也?唯乌巢粮营被焚之故耳,若无粮草,纵有霸王之勇,又岂有奈何乎?”
叶凌这话说到这个份上,纳隆自是知晓宫里头传来的消息十有是确有其事了,只是一时间尚无法断明搞鬼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心头顿时猛地一沉——北疆战局之总体策划乃进展纳隆都不是太清楚,无他,即便有飞鸽传信这等手段在,可所能得到的消息不过是七天乃至十天前的动态罢了,在不清楚李贞那头后勤辎重的调配实际情况下,陇右的军粮纳隆是断然不敢有失的,此时见叶凌将话挑明了,纳隆自是无法再保持沉默,这便笑着道:“叶先生所言甚是,某亦深以为然,惜乎袁绍,若非乌巢有失,只怕败的就该是曹丞相了罢,时也势也,然则总归是是也,叶先生以为如何?”
一见纳隆总算是开了金口,叶凌暗自松了口气,哈哈一笑,鼓着掌道:“诚然如是,纳兄好见识,若非,又岂有乌巢之失乎?斯言大善!”
“叶兄谬赞了,某亦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却不知若是叶兄面对乌巢将失,能解否?”纳隆脸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笑眯眯地接口说了一句。
见纳隆如此之上道,叶凌心中顿时大安,嘴角一弯笑着道:“此又有何难哉,须知事在人为,全力以赴渡过淝水,以势压人,彻底击垮兵寡之曹公是为一策,分兵袭取无兵可守之许昌亦是一策,后世之联吴抗曹亦不失为良策,不知纳兄所欲何策?”
今日早间东宫议事虽无越王一系的重臣参与,然则以“旭日”之能耐与高效,内里发生的一切早就传到了纳隆的耳中,自是知晓三司会审中独独吴王一系被排除在外,此时见叶凌亮出了底牌,其所言不过就是指望越王府这一头能在相州军粮案上使使劲,搬倒刘洎,制造乱局,以便吴王府一边能浑水摸上鱼,作为交换的代价,吴王府会在陇右军粮一事上给予越王府相对的支持,这个提议对于纳隆来说倒是可以接受的结果——就算叶凌不说,纳隆也绝不会放过这等扳倒刘洎的大好机会,若是条件许可的话,纳隆甚至想连同崔仁师一道圈将进去,当然了,纳隆是不会将己方这些打算透露给叶凌的,此时见叶凌发问,也就笑着道:“诸葛武侯,神人也,其联吴抗曹之策大善,某每读史书,皆叹服之。”
一听纳隆如此说法,叶凌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精光,哈哈大笑着道:“纳兄真妙人也,此言当浮一大白,此处无酒,某便以茶代酒敬纳兄一碗,来,纳兄请!”
纳隆并没有再就此事多说些什么,端起茶碗,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笑着道:“多谢叶兄的好茶,天色不早了,某这便告辞了,叶兄请留步。”话音一落,起了身,对着叶凌拱了拱手,领着雁大潇洒而去。
“纳兄走好,请恕某不远送了。”叶凌也没有多留纳隆的意思,只是站了起来,就在亭子里目送纳隆主仆二人出了园子,嘴角一弯,露出了个神秘的微笑……
夜有些深了,灯火算不得明亮的越王府内书房里,纳隆微闭着双眼,躺在摇椅上随意地摇着,宛若睡着了一般,唯有不断轻敲着扶手的右手方显示出其并没有真儿个地沉浸在睡梦中——自打从太平观回来之后,纳隆保持这等姿态已足足有近一个时辰了,却始终不曾开过口,这令候在一旁的雁大心里头颇为犯叨咕的,可又不敢轻易出言打断纳隆的思考,只好耐着性子站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