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侍郎,相州刺史舒王李元名派人送来急信,小的让其先去兵部司报备,其强自要见侍郎,故此发生争执。”把守在办公室门口的卫兵见房内传来卢承庆的询问声,不敢怠慢,忙大步行了进来,高声禀报道。
“相州?”卢承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让他进来好了。”
“是。”那名前来禀事的卫兵高声应答了一句,退将出去,须臾,领着一名身上满是泥浆的军汉走了进来。
“禀卢侍郎,我家王爷有急信在此,请大人过目。”那名浑身脏兮兮的军汉大步走入室内,双手捧着份公函,躬身行礼道。
李元名,唐高祖之第十八子,少有才名,及长则矜严疏财,始封谯王,后封舒王,有贤名,善理政,曾得李世民赞为“诸王之楷模”,而今已历三州刺史,实封千户,贞观十七年十月就任相州刺史,至今不过数月,然州已大治,在朝在野皆有贤王之名,非等闲州刺史可比,卢承庆虽不明舒王有何军务上的急事要报,却也不敢怠慢,忙挥了下手,示意卫兵将信件转接过来,信手打开了函件,只一看,登时就愣住了,倒不是这函件里所言之事有多么严重,恰恰相反,这信里头所载之事其实不过是件可大可小的事儿罢了——李世民东征,相州奉命调集粮秣以供军资,自三月以来,并无任何差错,然,四月二十五日,相州接司农寺调令,再次从粮库中发粮四百石以为军需,在装船的当口,因民夫搬运不当,致使粮包破损,露出袋中所装之米,这才发现这些米竟然都是陈粮,押运官方仁庆大怒之下,与相州府辩诘,双方各持一辞,互不相让,这才将此事闹到了兵部。
陈粮并非不能食用,而是因其米碎而黄,口感极差,一般而言只是用来当作饲料或酿酒之用,甚少用于人食,更别说用来充当军粮了——按朝廷惯例,各地粮仓中之存粮每年都要调换,将陈粮卖出,而后购入新粮以补足数额,新粮与陈粮之间价格差异不小,各地粮仓中的米耗子没少在这其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若是往日发现了此事,自是得从根源上追查,以明定是非,该由刑部出面调查,实算不得太大的事情,可问题是此乃帝驾亲征之际,再小的事情也没人敢大意,无论是押运官方仁庆还是相州刺史李元名都不想承担贻误军机的罪名,双方立马就闹上了。按常理来说,调运粮秣属于户部与司农寺的活计,兵部只是管押运罢了,然则,如今乃是战时,军需上出了岔子,自然要由兵部出头来协调此事方可。
这事情麻烦归麻烦,然则却实在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儿,至少在卢承庆看来是如此,无他,当事人双方完全可以各退一步,先将陈粮调换为新米,而后再行定夺也不迟,完全没必要闹到如此相持不下以致于影响到军需供应的份上,只不过双方都占着理,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这才导致了如今的僵局——方仁庆乃是押运官,自是负有押运军粮之重任,当然不肯以陈粮充军粮,提出调换新米本就属该当之事,本身并无多大过错,而舒王李元名手中握有司农寺转来的相关调拨单据,也是按着调拨单开了指定的粮仓出粮,他自然不肯承担以次充好的过失,双方都不肯退让的结果哪还能有个好的,这事情一闹起来,也就有些子大了。
“此事本官知晓了,尔先下去休息罢。”卢承庆满心不愿去协调这么件扯皮的事情,可职责所在,却又不得不出面,脸色立马就有些子难看了,瞥了一眼那名前来传信的相州兵丁,淡淡地说了一句。一见卢承庆发了话,那名相州士兵自是不敢再多留,恭敬地行了个礼,自行退下不提。
“该死!”待得那名相州兵丁退下之后,卢承庆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而后一把抄起那份军情折子,大步便向尚书省衙门走去。
卢承庆急步走到尚书省衙门,由得门口的侍卫前去通禀之后,整了整官袍,迈步进了正堂,入眼便见黄门侍郎诸遂良正埋头速书,忙抢上前去,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叫了声:“诸公。”
“啊,是卢侍郎来了,快,看坐,看坐。”诸遂良抬起了头来,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将卢承庆让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待得卢承庆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之后,诸遂良这才笑呵呵地问了一句:“卢侍郎来找本官,可是有要事?”
卢承庆在朝日久,早就知晓诸遂良乃笑面虎一只,手段狠辣了得,并不想与其过分套近乎,只是拱了拱手道:“诸公,是有一碍难之事须得诸公出面调停方可,这事情是这样的……”
“哦?竟有这等事?”诸遂良听完了卢承庆的情况介绍,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伸手取过卢承庆搁在案头的文档,飞快地扫了一番,脸上虽还带着笑,可眼中却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激动之色,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此小事耳,卢侍郎且放宽心,本官这就着手去办好了。”
卢承庆见诸遂良将这麻烦事揽了过去,自是求之不得,也不想跟诸遂良多拉近乎,笑着起了身道:“那就烦劳诸公了,下官尚有公务在身,就不多打搅了。”
“好,好,好,卢侍郎勤于王事,实我等之楷模也,您忙,老夫就不送了。”诸遂良笑呵呵地将卢承庆送到了正堂的门口,嘴角含笑地跟卢承庆话别,可才刚一回过身来,脸色立马就阴了起来,走到书桌边,拿起那份文档,在手上反复地掂了几下,突地提高了声调道:“来人,备车,本官要到东宫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