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成亮脸上现出了股狠戾之色,脸皮子了一下道:“父亲明鉴,孩儿以为内廷之乱表面上看起来是吴王一系挑起的,实则背后一定有李贞这个狗贼在后头搅合,其用心不过是想将德妃推上皇后的宝座,以此来谋得嫡子的身份,从而为其入东宫铺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是让他得了手,大唐江山必乱,我长孙世家也无宁日矣,是故,孩儿以为我长孙世家当向陛下揭穿此贼的险恶用心,定不能叫其奸谋得逞,其次,孩儿以为魏王殿下德才兼备,得重臣支持,加之又是我长孙世家的血亲,由其上位,当可延续我长孙世家的荣耀。”
“幼稚!”长孙无忌勃然大怒,猛地一拍身边的茶几,霍然而起,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气恼而又爱怜地看着长孙成亮好一阵子,长叹了一口气道:“亮儿,为父知道尔深恨越王殿下,然切不可被仇恨迷了心窍,朝堂大事非同儿戏,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长孙成亮并没有被长孙无忌的厉色吓倒,亢声道:“父亲,孩儿实不曾迷了眼,立后、立储二事实则一也,如今魏王殿下已大势在握矣,其身为嫡子,又得人心,当是东宫之最佳人选,若是我长孙家能出面支持魏王,其必将入东宫无疑,一旦如此,所谓的立后之争必然冰消瓦解,将来魏王殿下一旦上位,我长孙世家便是有了从龙之功,自可保得荣华富贵不失。”
不得不说长孙成亮很是有几分政治头脑的,这番分析下来倒也头头是道——如今站在魏王李泰身后的重臣不少:杜正伦、芩文本、韦挺、王珪等等,哪一个不是身居高位之人,再算上态度暧昧的房玄龄、阎立德等大臣,半个多朝堂的重臣都在其列了,其势力比起其他诸皇子来说,高出了老大的一截,更难得的是李泰还甚得李世民的宠信,若真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军中支持李泰上位的人少了些,不过这也算不得太大的障碍,毕竟在大唐军制下,将军们其实并没有把握多少兵权,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远不如文官来得高,一旦李泰上了位,稍一示好诸将,大事也就定了不是吗?
长孙无忌虽不以干才著名,可好歹是在朝堂上厮混了多年的相位,早已是成了精的人物,哪会不清楚长孙成亮说的这些东西是咋回事,只不过长孙无忌不管是出于圣意也好,私意也罢,都不想立李泰为储君,至少在眼下是没这种打算,道理很简单——姑且不论圣意如何,就李泰那等霸道嚣张的样子,长孙无忌就看不怎么顺眼,再说了,如今李泰身边重臣云集,多长孙世家一个不多,少长孙世家一个也不少,去李泰那儿捧臭脚,又怎能真儿个地得到从龙之功?更何况依长孙无忌看来,李世民根本就没有立李泰为储君的意思,反倒隐约有立晋王的意味在内,否则也不会下旨意让晋王三番五次地问计于自己,只不过长孙无忌也不敢肯定李世民就一定会立李治为储君,无他,李治实在是太怯弱无能了些,这样的人物怎可能入得了英明无比的李世民之眼,当然,若是真能将李治扶上位,长孙无忌倒是很乐意的——这可不是从龙之功而是擎天保驾之功了,一个天,一个地,其中的差距不可以里来计,再者,正因为李治的无能,才是为相者的最爱,左右不过是便于控制罢了。
“亮儿,尔如今已入了崇文馆,也算是半个官场中人了,当知慎言慎行,天家之事非臣子所能干预,妄自揣摩圣意,一旦有失,必将累及家门,不可不慎啊,听为父一句,好生参与校定《律疏》,不必去理会朝局,为父自有主张。”长孙无忌虽看得比长孙成亮要远些,可一样不是很有底气,有些事也只是出于揣测,即便是面对心爱的小儿子,他也不敢挑明,无奈之下,只好耐着性子婉言地劝说道。
长孙成亮向来很有主见,此时面对着自家老子的温言相劝,心里头并不怎么以为然,梗着脖子道:“父亲,如今李贞这恶贼挑动宫廷内乱在先,当庭搬弄是非在后,希图大位之心已露,再加上此贼窃据兵部高位,手中握有权柄,一旦狗急跳墙,势必惹起滔天大祸,万一其侥幸得手,我长孙世家如何自处?父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可不防啊。”
“够了,为父说过,此事非尔所能参预,若尔敢胡为,休怪为父不讲情面,还不退下!”长孙无忌见长孙成亮不听劝,心中烦躁不已,胖脸一抖,猛拍了下桌子,毫不客气地训斥了起来。
“孩儿告退。”长孙成亮见劝不动自家父亲,也就不再多言,躬身为礼之后,退出了书房,也不回自家小院,气怒难平地闷者头便往府门外走去,却不曾想刚走出大门,突地听到一声亲切的招呼声:“六表哥,您这是急着要去何处?”忙抬头一看,却是晋王李治到了。
一见到是李治到了,长孙成亮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长孙成亮眼界素来高得很,平日里就不怎么瞧得起晋王李治,在他看来李治文不成武不就,贪花好色倒是一把好手,实在是废物一个,压根儿就不值得交往,若是往日也就罢了,长孙成亮虽瞧不起李治,可大面子上的礼节还是做得不错,可这会儿长孙成亮正心烦得很,哪有心思跟一个废物去多寒暄,勉强地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道:“见过殿下,家父正在府中,某还有事,先行一步了,殿下请自便。”话音一落,也不给李治开口的机会,大步便走远了,只留下李治站在门口,望着长孙成亮远去的背影,咬着牙,脸色立时涨得通红。
“殿下您里面请,老爷已在二门恭候您了。”就在李治发蒙的当口,长孙府管家长孙策匆匆而至,满脸子讨好的笑容地躬身说了一句。
“哦。”李治收回了眼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拖着脚便随着管家走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不数步,刚转过一道照壁,就见长孙无忌正笑容满面地站在二门前等候着,忙疾走数步,抢上前去,很是恭敬地拱手为礼道:“雉奴见过舅父。”
李治在才学上的能力是弱了些,可难得的是这小子一张嘴却是很甜,架子可是放得极低了——长孙无忌是长辈不假,可李治的位份摆在那儿,就算叫舅父也没问题,不过自称雉奴而不自称小王或是本王就显得与众不同了——李泰跟李治一样都是长孙无忌的外甥,可李泰见了长孙无忌自称本王,显然不如李治能讨好人,这不,长孙无忌一见到李治,那脸上的笑容明显就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真诚,摇着手道:“殿下客气了,来,走,屋里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