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佗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海因克斯的眼睛,缓缓道:“正要禀告教宗陛下,前任教宗,现任大主教高士拿阁下,已于半个时辰前病故了。”
“……”海因克斯身子一震,凝视着塔西佗,而塔西佗却勇敢的抬着头,和他对视着。
过了许久,海因克斯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垂下眼皮:“塔西佗……”
“陛下有什么吩咐?”
“你……还记得昔年,我曾对你说的几句话么?”
塔西佗缓缓摇头:“陛下这些年和我说过许多话,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句。”
海因克斯的目光越过塔西佗,看着远处,看着大殿的那扇大门,然后又看着天花板。上面刻画着浮雕,壁画,金碧辉煌……然而此刻,却都笼罩在阴暗之下。
“那一年。我进入执事会,而你进入了神圣骑士团,我就对你说过,你是我的老朋友,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行事难免激情,所以我劝过你几句话。而如今,这几句话,我要再对你说一遍才行。”
塔西佗脸色微微一变,低头道:“陛下请吩咐。”
海因克斯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眼神落在塔西佗的脸上,缓缓道:“你我生在这个时代。这个神灵光辉暗淡,人心沦丧的时代,世人渐渐不敬神灵,抛弃信仰的时代。这是你我的不幸。以你的才华。若是早生了几百年,注定会成为教会历史上的一位伟大的人物,留名教史,成为那壁画上众多先贤的一员。但是你我从年少时就相识。我了解你的为人和性子,你行事太过激烈。虽然你用于牺牲,心智坚韧不屈,可是我总怕你做事情,有的时候会失了心。”
说到这里,海因克斯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又更凝重了几分:“你我生在这个时代,我们身为信徒,为了弘扬女神光辉,为了教会基业,自然是不惜此身,万死不辞!为了教会大业,哪怕是让你我自污,做些阴暗之事——如果能让教会的光明重现,相信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愿意为此牺牲,哪怕是让自己坠入黑暗之中。可我终究还是要提醒你一次:很多时候,事急从权不择手段,固然是无法避免,但我希望你谨记,这是一柄双刃剑!纵观古今,从没有过靠着用黑暗阴私行事,就能成就大事的!要成大事,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固然是要用,但更重要的还是阳谋!过度沉迷黑暗,我担心你会渐渐迷失心!此言,切记!”
说到这里,大殿之中重新陷入一片沉寂。
那高耸的女神神像,阴影笼罩在海因克斯身上!
而海因克斯的影子,则笼罩在塔西佗的身上!
这冥冥之中,似乎就注定了些什么。
……
“这么说……高士拿死了?”
皇帝坐在书房中,轻轻放下手里的一份卷宗,抬头看着皮特。
皮特的脸上依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位内务大臣最近似乎压力特别大,就连两鬓的头发都白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更深了些。
听见皇帝问话,皮特赶紧点头:“是的……我得到的消息是,两个时辰前,高士拿陛下病故在了床上,教会之中预计明天一早就会公布消息。”
“明天一早么?”皇帝淡淡笑了笑:“也好,一夜的时间,也够他们将痕迹清理干净了吧。”
皮特神色一动:“陛下,您的意思……难道是说,高士拿陛下,不是病故,而是……被杀?”
“被杀……或者自杀。”皇帝说到这里,却摇摇头:“其实都不重要了。高士拿那个老头子不好对付,和我父亲斗了多年,又和我斗了十多年。这次被我逼得退位,我就知道这一天会很快到来的。”
“……陛下这么说,我不明白。”
“又装傻。”皇帝淡淡一笑,忽然拿起手里的一支笔就对皮特丢了过去,皮特侧头躲开,苦笑一声。
“好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以后不必在我面前做出这幅装傻充愣的把戏。”皇帝面色似乎有些不满:“我知道你想自保,帮我做了太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凡臣子,总是怕被鸟尽弓藏。可我不是昏君,不会因为你太聪明就忌惮你猜忌你,我若是的话……你也早活不到今日了。你这条老狗,只要忠心为我做事,我保你善终!”
皮特被皇帝这几句话说得汗流浃背,险些双腿一软,幸好听到最后一句,才勉强还过魂来。
“高士拿是前任教宗,他退位之后。把海因克斯捧了上来。如果是推上来别的人,或许还可以只当一个傀儡,让高士拿在背后操纵,当一个太上皇,继续掌权操控教会。可海因克斯是什么人?海因克斯可是教会二十年来苦心培养的最出色的人,早就被内定的教宗继位头号人选。这样的人上来,绝不是给高士拿当傀儡的。”皇帝说到这里,淡淡道:“就算高士拿想这么干,可教会里其他人也绝不允许高士拿这么干!
海因克斯在教会之中的地位绝不简单。他当红衣主教多年,教会之中多少人都视他为未来的希望,仔细看看他的履历,这人年少就在教会,几十年来。从低级的白衣到黑衣神职人员,地方教区也做过主教,元老会,裁判所,红衣枢……凡是教会之中重要的部门,他一个没落下,全部都走过一遍。一步一个脚印,步子走得扎实之极!在教会之中隐形的影响力非同小可!若是高士拿真的利令智昏,想让海因克斯当傀儡,自己继续掌权。那么教会之中自然会有大把的人反对,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那么……陛下您是断定,高士拿,是被教会自己内部的人谋害死的?为了给海因克斯掌权扫除最后的障碍?”
“被谋杀。倒也不见得。”皇帝摇头:“这些宗教之人,不能以常人的思路去判断。这些宗教疯子。为了他们的什么所谓大业,为了让什么所谓的女神荣耀重现大地,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高士拿虽然退位不做教宗的,但是毕竟他当了几十年教宗,根深蒂固,有多少嫡系班底和心腹部下,很多时候,身为上位者,也是身不由己,就算高士拿自己想让位,但是下面那些班底未必就个个都高风亮节。正常情况下,海因克斯就算继位为新教宗,要想理顺内部,也总要个两三年时间才能一步步将高士拿的影响抹去。可高士拿这个家伙……以我对他的了解,倒是一个狠人,对人狠,对自己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这人是个宗教疯子,只怕为了他们教会的大业,为了帮海因克斯顺利上位尽快掌权,真的能做出自杀让路的事情。他只要一死,手下那帮顽固的老班底自然就群龙无首,要么就乖乖顺从新教宗,投靠过去效力,剩下的就算想顽抗,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皇帝说到这里,眉头一皱:“所以说,问题不是高士拿是怎么死的,他是自杀也好,还是被谋害也罢。总之他已经死了,这个事情就叫我有些意外。原我逼他退位,是想着教会的教宗大位更迭,内部总要乱上一阵子,原我的计算,海因克斯要全盘掌握教权,最快也要一年以上的时间,可高士拿忽然一死,而且死的这么快,就叫我有些吃惊了。海因克斯若是做事情够狠辣够聪明的话,那么他就可以以最快的时间掌握大权,至少……帝都的教会中枢的力量,他最多十天就可以全盘接管,裁判所,神圣骑士团的最精锐的一支……这些都是教宗直接领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