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指指对面,抬头,“奉茶!”
姜鹤儿跪坐在他的身侧,却是护卫去泡茶。
赵黎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在姜鹤儿那里时停留了一瞬。
是个女人!
出行还带着女人,此人堪称是色胚!
茶水来了,杨玄喝了一口,“赵公来,可有指教?”
赵黎干咳一声,“杨副使在北疆的威名,老夫也有耳闻,说一声文武双全也不为过。”
“过誉了。”杨玄如今对这等客套的赞誉早就免疫了。
他端起茶杯,神色澹然——没事儿,请便吧!
姜鹤儿在南周也听闻过赵氏的名头……大学问家,流芳百世。
可老板对赵子的儿孙竟然这般冷漠,啧啧!这是看不起还是怎地?
可惜赫连燕不在,她满腹的话不知寻谁说。
赵黎开口,“副使来镇压民乱,老夫闻讯后颇为欢喜。在老夫看来,副使乃大唐名将,平息此等叛乱轻而易举。可老夫等来的却不是副使出兵的消息,而是……”
他看了杨玄一眼,见此人面色平静,心中不禁冷笑,“而是副使在邓州抄家,引得邓州上下,不安呐!”
什么造反,王氏和那几家人的日子快活似神仙,北疆大军就在数百里开外,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所以赵黎断言这是诬陷!
杨玄眼神怔怔的,“虽说困难重重,可杨某还是拿到了邓州不少消息。特别是民生。
邓州百姓这些年堪称是水深火热,山多地少本就艰难,可地方豪强却越发贪婪,与官吏勾结,吞并田地,擅自收取各等所谓的耗费,百姓苦不堪言。
赵公,这些,你可知晓?”
赵黎用保养的比女人还白嫩的手拿起水杯,眸色幽深,“艰难,只是一时。再有,副使如今也算是地位尊崇,再进一步,便能与宰辅分庭抗礼。想来,家中田地也不少吧!”
大唐权贵有钱就弄田地,可田地都有主了,怎么办?
地方官吏就粉墨登场了,使出各等手段,逼迫百姓卖出传承多年的田地。
这话在暗示杨玄:这个天下就是如此,你也如此!
杨玄看着他,眼神中多了不加掩饰的鄙夷,“杨某就以前陛下赏赐的一个小田庄!”
“此等事,要谨慎。”赵黎老脸被抽了一记,但依旧四平八稳。
“邓州百姓难!”杨玄说道:“难就不说了,可地方百姓却畏官吏如虎,这让我有些好奇。一边敲骨吸髓,一边恐吓,邓州官吏,邓州豪强把百姓当做是什么了?”
百姓,百姓不就是个屁吗……赵黎仔细看着杨玄,他觉得此人这番话是官话,套话,“副使的意思……”
“邓州百姓的处境如此艰难,我想问问,是什么在逼迫鲁二揭竿造反?是什么在逼迫那些百姓望风景从?”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赵公回去转告那些人,杨某的耐性不多,此次民乱的罪魁祸首是谁,主动自首,还能宽大处置。遮遮掩掩,甚至搬救兵,拉关系,这是自寻死路!”
这话把赵黎也扫了进去。
呯!
赵黎重重的把茶杯顿在桉几上,起身,转身后,又回身,冷笑道:“老夫此来是好言相劝,不过看来,副使是没把邓州人放在眼里呐!”
“你口中的邓州人是哪些人?”杨玄抬头看着他,“是那些豪强,是那些官吏吧!那么杨某想问问,百姓呢?百姓在你等的眼中是什么?牛马?畜生!就特娘的不是人!”
杨玄起身,目光炯炯的盯着赵黎,“记得赵子的着述中有关于民生的一段,我忘却了,但记得意思。大概意思是说:民为贵!
赵子更是谈及自己的身世……农户家庭出身,侥幸读书出了头。
赵子以不忘本而着称,你如今这等姿态,就不怕赵子的棺材板压不住?”
赵黎面色铁青,“不可理喻,满口胡言。”
他拂袖而去。
韩纪回来,苦笑道:“得罪了这位,郎君在读书人的眼中,名头就要坏了。”
杨玄坐下,缓缓说道:“这个天下在衰弱中。看看开国时的大唐,积极向上,生机勃勃。那时候上下一心,什么大敌也敌不过大唐虎贲。可渐渐的,这个大唐就开始了下滑。为何?”
老贼拿出了小册子和炭笔,聚精会神的记录。
看到姜鹤儿也在记录,老贼心中莫名浮起一抹阴云。
好像,不对哎!
“权贵豪强的胃口越来越大,他们疯狂兼并田地,可要命的是,他们的田地不交税。
失地的农户沦为流民,大唐也少了赋税。
赋税少了,可每年的花销却越来越多。于是,入不敷出,没办反,继续对百姓下手,敲骨吸髓。
就这么一直延续到了今日,没有田地,均田制废黜。
没有均田制,府兵制废黜……
遍地流民,军队孱弱……这一切从何而来?贪婪!权贵豪强的贪婪!”
孝敬皇帝当年就看到了这一切,故而对世家门阀和权贵豪强颇为不满,几度进言,想限制这个群体的贪婪。
可他低估了这些人的疯狂……这些人的不满充斥着朝野。而后,李泌父子顺势和这些人搭上线……历史的齿轮缓缓转动,驱动着无数人的命运变化。
作为他的儿子,杨玄不但要继承这份血脉,也得继承他的政治遗产。
“郎君,天下田地,商业,工坊……大多掌握在这些人的手中。这些人在军队中也广布人手。
他们的人充斥着朝野,就说邓州,多少官吏是他们的人?或是被他们收买了。
有句话叫做不可与天下人为敌,郎君,这个天下人,说的便是这个群体。”
韩纪面色肃然,跪坐在那里。
姜鹤儿已经听呆了,忘记了记录,只知晓看着自己的老板。
老板,这是疯了吗?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神色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