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太侍咬牙:“你母父对太皇惯会任性,太皇要他殉葬,他怎么就那么听话了!他不愿意,谁都不会强迫他!他怎么就不想想,我们,能不能受得了……”说到这里,德太侍哽咽地说不出了。太上皇仙逝,若卓季仍活着,他们还不至于如此难熬。

爸爸到死都没有告诉嘉母父他们他是重活一世,宁王猜测爸爸不想把末世这样恐怖的存在告诉别人,引来不必要的恐慌,也不想编造一个自己重活一世的原因,所以就选择了不说。也因此,他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爸爸留给皇兄的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只是遵照爸爸曾对他的嘱托,做好他该做的。

惜太妃幽幽地说:“我心里边儿是理解他的。只是他和太皇就这么突然走了,我受不了。这辈子,他与太皇相爱,却不能言爱。他给了我们体面,给了我们安心,不争不抢。下辈子,哪怕我会再遇到太皇,我也不会爱上太皇,我会把太皇留给他。”

擦了擦泪,惜太妃说:“我已经想好了。过了年,我就跟辰栎去北西州。双儿一家都跟着过去。驸马已经退下了,也能出去走走了,双儿也是念了好多年,想出海去北西州看看。我也没几年活头,以后也就葬在那边了。”说到这里,惜太妃看着嘉太后说:“太后,我这话不是让您为难。太皇本来就不是很喜欢我,若非卓季一直护着,莫说我能不能活到现在,就是辰栎和双儿这一双孩子,也不可能出世。这辈子我没能报答他,只能留到下辈子了。”

嘉太后还没说话,德太侍跟着说:“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打算过了年,跟辰 去南西州。辰 和辰案都在那边,我也是一脚踏进棺材,另一脚也快的年纪,以后也准备葬那儿了。或许咱俩还能做个伴儿。”

惜太妃笑了下:“那也不错。”

明太侍扯了下嘴角:“感情咱们都想到一起了。”

宁王用力咬了下嘴,心在绞痛。长辈们的决定,又事关父皇和爸爸,他什么都不能说。

嘉太后笑笑,擦了擦泪说:“你们一个个的都狠心抛下我了。不过也好。咱们都挤在京城,这百年后皇帝按规矩得把咱们葬在帝陵,太上皇又得头疼了。这辈子,卓季给了咱们儿子,给了咱们地位、权势、金钱,下辈子可真不好意思跟他争抢。我已经跟皇帝说了,待我百年,把我葬在庆远的帝陵。”

宁王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明太侍招招手,宁王坐到他身边。明太侍给宁王擦眼泪,他自己却是眼泪收不住。

“别哭,万臻。”

“明母父……”万臻抱住明母父,哽咽,“你们这样,我心里,好难过……”

明太侍抱紧他,说:“不要难过。如果没有你母父,我可能,早就郁郁而终了。你母父于我,不仅仅是兄弟。他是恩人。”明太侍努力露出笑容,“你母父说,人死后有轮回,我信他。他说什么我都信。这一世,他照顾我、保护我。下一世,换我来照顾他,保护他。”

宁王流着泪用力点头,他相信,他相信下一世爸爸和各位母父、母妃一定能再见,能再做兄弟姐妹。

寝房内,冯喜、常敬和慧娥把房间的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打扫、擦拭干净。主子用惯了的私人物品全部装进拖箱里。慧娥把主子的近百本日记按照年份收整好。这些日记是送去帝陵给主子,还是留下来都要听宁王殿下的意思。

抚摸主子留下的日记,慧娥似乎又回到了那黑暗的一晚。太上皇是在夜里,在翔福宫骤然辞世。主子似有所感,在睡梦中惊醒。主子喊了人去奉天殿叫陛下过来,主子给太上皇急救,却没能救回身体已渐冰凉的太上皇。陛下赶到时,主子已经穿戴好,面色平静地坐在床边。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主子很平静。她当时吓坏了,主子的情况明显不对劲。

主子说他要亲自给太上皇擦身、换衣服。主子拿出太上皇的遗诏,让张弦出去传旨。他们当时太傻了,听从命令留主子一人伺候太上皇,因为主子说他不想别人摆弄太上皇的身体。张弦的遗诏宣读到一半,太上皇命主子殉葬。陛下起身冲进屋,看到的是主子在太上皇身边“睡着”了。每次想到这里,慧娥都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她当时若执意不出去,有陛下劝着,有他们劝着,有嘉太后他们劝着,主子会不会就能留下来。太上皇的遗诏……没有人会要求主子去遵守。

三个人在卧室里一直呆到外面宁王殿下派人来喊了,才拖着箱子,步履蹒跚地走出去。卧房内的家具器物又用白布蒙起来了。最后再看一眼主子和太上皇的房间,慧娥流着眼泪,关闭房门,落锁。

宁王没有问冯喜、慧娥和常敬收整了些什么物品。他先送母父们和母妃回寿康宫,然后带着冯喜三人出宫回了宁王府。回府只见到了儿子,宁王问:“你哥呢?”

南容西俣:“在调试滑翔机。他说忌日那天一定不能出任何的纰漏。”见母父眼睛红肿,南容西俣忍不住说:“母父,您还是要节哀,皇祖母父不会愿意您这么伤心的。”

宁王对儿子笑笑,说:“我知道,只是老人家们太伤心了,我也就忍不住了,我没事,你放心。我回屋换衣服。”

南容西俣看了眼母父身后的三人,说:“我送您回去。”

南容西俣从慧姑姑手上接过沉重的拖箱,陪母父回屋。宁王的随侍原本要帮忙拿,冯喜三人不给。

回到自己的房间,宁王没有避讳儿子,直接问:“冯公公、常公公、慧姑姑,你们收拾了些什么?”

冯喜:“老奴手里的是太皇和 用惯了的私物,有钢笔,有杯子什么的。”

常敬:“老奴手里的是太皇和主子搁在卧房里没收拾的衣裳鞋袜和一些小零碎儿。”

慧娥:“老奴手里的是,主子多年来的日记。”

宁王:“日记?”

慧娥:“主子去苍南时就有了写日记的习惯,不过后来也不是每日都写。主子就说是写写当日的心情和发生的事情,老奴谁都没看过。”

宁王:“我父皇知道吗?”

慧娥:“知道。主子写完一本,太皇就会看一本。”想到往昔,慧娥又难过了。

宁王点点头:“这些都送去帝陵给父皇和母父吧。”

慧娥舍不得:“日记也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