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劫充满嘲弄的笑声穿透他的思索:“你知道么,城亦如天人,也有五衰。”
“水井干涸,使不能饮。”
“衣被朽烂,使不能服。”
“食物腐臭,使不能食。”
“家室颓坏,使不能居。”
“生灵灭绝,使不能救。”
他每说一句,杨逸之的身子便是一震,而他眼睛中的揶揄之色便越是盛。他在试探这个男子的忍受极限。他只想知道,眼前这个胆敢侵犯了属于他的白色的男子,究竟能将善演绎到什么程度。
在他所辖这座城池中,只有恶才可以存活。
杨逸之遥望城池,沉声道:“为什么这座城池要承受五衰?它犯了什么罪行?”
重劫将指间挽起的长发吹开,叹息道:“这是诅咒,梵天之瞳的诅咒。”
杨逸之不禁一怔。
重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男子眼中的疑惑与惊愕让他感到一阵残刻的快意:“当年湿婆以一枚灭世之箭使三座城池毁灭,降与三连城赐福的梵天神像也随之崩裂,大神梵天震怒,他的怒气凝结在神像的眼睛中,成为了永恒的诅咒。”
他斜倚着石座扶手,一抹浓浓的悲悯凝结在他的眼中——那是宛如杨逸之一般的悲悯:“凡是拥有梵天之瞳的人,必将横死。”
杨逸之烦恶地看着他,他看出了这神情中的嘲弄。
重劫讥嘲的模仿,戏弄的不仅是他本身,还有他的善,他的坚持,他的尊严。
杨逸之清明如月的目光,终于忍不住有了怒意。
重劫似乎很满意杨逸之的反应,他凌虚一指,傲然点在城池上方,语气又变得高高在上,不容置辩,仿佛他就是荒城命运的执掌者:“埋藏着梵天之瞳的荒城,必将应验这个诅咒。没有瘟疫,没有战争,然而所有的居民仍将横死……因为只有所有人都死掉之时,梵天之瞳才会显露。”
他的眼中绽开一个诚挚的笑意:“知道国师为什么要在五天后降临么?因为五天之后,荒城的最后一个居民也将面临死亡。”
杨逸之双目倏然凌厉,迫视着重劫。他无法忍受,这个人竟然如此平淡地诉说着满城百姓的死亡!
重劫眼中的笑意更盛,他喜欢看到杨逸之震怒,因为他觉得一个人只有在怒发如狂的时候才会展露出他的真性情。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纯粹得像个孩子,不再受道德、责任的制约。
而这个世界上,只有孩子是完美的,带着与生俱来的恶和暴虐,没有任何伪装,也不受任何约束。
他喜欢将每个人的伪装剥去,看他们华丽冠冕下的残暴——尤其,眼前这个永远温和的谦谦君子。
于是,他忍不住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撩拨着这个人。
杨逸之却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看到,荒城的百姓打开了家门。他们似乎感到了厄运的到来,用家中的油纸、枯草、瓦缸勉强遮蔽羞耻,惊惶地打开房门。谁知,迎面而来的却是满眼同样朽烂的破布!
春寒尚且料峭,衣被就已朽烂。这让他们如何生活?
一些人忍不住蹲了下去,痛哭出声。
杨逸之再也不看重劫一眼,身形飘然而下,落在这群百姓中。他坚定地道:“我们继续找!”
既然梵天之瞳是这一切的祸源,那么要想这个城市逃出生天,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这块受诅咒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