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皇城,人人都揪着颗心,忙成一团,乱成一团。
傍晚,魏相从一场接一场的安排调度中稍稍松了口气,想着这一天里知道的越来越多的那些细节和详情,只觉得后背满是寒意。
他得去见见太子,和太子好好说说这件事。
魏相从屋里出来,刚站到檐下,就看到对面屋里,秦王和严相一前一后出来。
严相冲魏相略一颌首,和秦王说了句什么,转身进屋了。
秦王从出了屋,冷冷的目光就盯在魏相身上。
魏相由意外而不自在,渐渐心生寒意,渐渐遍身寒意,直到浑身僵直,秦王才移开目光,慢慢将手背到背后,一步一步下了台阶,扬长而去。
魏相这才觉得后背已经渗出一层冷汗,甚至额角,都有一层冷汗。
从前那个温润如玉,谦和无争的王爷不见了,眼前的这位,象出笼的虎。
魏相远远望着太子宫的方向,没有象往常那样抬脚就去,而是呆呆站了很久,又转身进了屋。
明天傍晚,江延世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吧,太子大约也是一无所知,这样的敏感时候,他一趟一趟往太子那儿跑,不大合适……
魏相呆呆坐着,突然扬声叫进长随,“你赶紧回去一趟,让夫人这就去看一趟太子妃,就去看一趟就行,快一点,还能来得及,”
长随答应,一溜小跑回府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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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部之中,气氛最为压抑沉闷的,就是刑部了。这场惨烈的婆台山惨案,明面上的那个起因,可是他们刑部看管不严,走脱了两个死囚,刑部有大错是肯定的,这个引子,一个不好,就能把刑部一半的人拿下大狱,抄家灭族。
毕竟,死了一位皇子。
周尚书喝着杯酽浓的茶,见幕僚陶先生进来,下意识的想站起来,站到一半又坐回去,有几分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各家都有死伤,好在……”陶先生往后退了两步,伸头往门外看了看,将帘子掀起一半,才往前坐到周尚书旁边,声音压的极低道:“各家都没伤着要紧的人,唉,这正是游春踏青的时候,又赶上秦王爷夫妇代天子祈福,几乎家家别庄里都有家人女眷。”
陶先生顿了顿,意味万千的看着周尚书,“除了那两位,战死!别的要紧的人,不过就是蹭破了皮,一些皮外伤,倒是长随小厮仆妇丫头,家家都死伤不少。”
周尚书皱起了眉。
“手底下都有分寸得很呢。”陶先生凑到周尚书耳朵,低低说了句,又长叹了口气,“我多走了几处衙门,刚刚进来前,又在前面街上那间茶坊里喝了一会儿茶。瞧大家那意思,都说太子爷下手太狠了,都立了太子爷了,再杀有什么意思?那么神仙一般一模一样的两位爷,现在都死了,真是可怜,还说秦王爷平时连句话都没有,多谦和多与世无争的人哪,当然,话没明说,意思是这个意思。”
“阮谨俞一听说死囚跑了,可是掉头往回跑的。”周尚书嘴角往下扯了扯,也往前凑了凑,和陶先生道。
“王爷可是毫发无伤。”陶先生意味深长的接了句。
“两虎相争,死了只兔子。”周尚书往后坐回去,说不清什么意味的叹了口气。
“东翁是明白人,照我瞧,刑部这场祸事,没什么事,不是没什么大事,是根本不会有事,那位十七爷可是一场死战,听说折了不少人手进去,自己也受了伤,王爷怎么能让他有事?他这个主事官都没事,东翁自然更是没事。一会儿和几位相公议事,东翁只管硬气起来,越硬气越好。”
陶先生抖开折扇,十分笃定。
“我也是这么想,你没看到今天的王爷,真是大不一样了,我看哪,太子那一头,这一回是杀人不成,放虎出笼了,唉,也是,再不上爪上牙的撕咬,就得被人家吃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这回这事,阮谨俞就算真有错,就算这错再大上一倍,那位爷只怕也是一定要护下来的,正是浑身炸毛的时候。你说的是,一会儿我得先护在前头,大不了我背上点儿处罚。”
“东翁,这事儿,你看好谁?四爷和五爷可都不怎么样,宫里多少年没有子嗣了,这两年净报虚信儿,这事儿?”陶先生上身往前,带着丝八卦的意味问道。
他和周尚书宾主二三十年,真正的无话不说。
“从前从来没想过,从出了这事……那位爷,倒真是个治世之才,他署理兵部也没几年,可你看,如今六部中,就数兵部最顺畅,正经清了不少积弊,六路驻军,他那时候清了两路,余下这几路,你看看,两处出了大事,署理兵部那时候,他才多大?还有那么多擎制,听江老尚书说,当初,王爷是准备彻底清查各路驻军的,唉,这要是论个贤字吧……咳,这事吧,真不好说,除了父子相承,还有个兄终弟及呢。”
周尚书和陶先生凑的几乎脸贴脸,“再不然,随便挑个奶娃娃出来,宗室子弟多得很呢,对吧,这事吧,看好谁不好说,总之,现在这两虎相争的局,已经是死局了,且看着吧。”
“这倒是,皇上毕竟还年青着呢,且看着最好。”陶先生语调轻快,轻轻拍着折扇。
周尚书站起来,“差不多了,我去议事,你找个机会去一趟阮家,替我看看阮谨俞伤的怎么样,好好安抚几句,跟他说,别担心部务,有我呢。”
“东翁放心。”陶先生笑应了,站起来将周尚书送出上房。
李夏一夜好睡,第二天和平时一样时辰醒来,伸手一摸,秦王已经起床走了。李夏慢腾腾伸了个懒腰,起来洗漱,吃了早饭,和往常一样,围着园子转了一圈,进了外书房旁边那间暖阁,郭胜已经在暖阁外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