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顶着一额头黑乎乎的药膏,汗水顺着鬓角慢慢往衣领里流着,正屏声敛气的站在王府外书房里,跟王爷禀报着:
“……奴才已经把人送到平阳府衙门了,木通让人侍候着文大爷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吃了饭就去文府讨债,奴才来请爷的示下。”
王爷穿着件银蓝色湖绸长衫,双脚微微分开,腰背挺直的端坐着,幽静温和的银蓝色笼在他身上,竟透出股阴冷的煞气来,王爷看了看丁一额头上糊着的药膏,端起杯子低头喝着茶问道:
“这一万一千三百二十六两银子,不许从文府公中出,又不许动用媳妇的陪嫁,文国梁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丁一脸上露出古怪尴尬的表情来,腰躬下了些,小心的回道“
“夫人说,把文大爷那十三个小妾卖了还钱。”
王爷一口茶含在嘴里,怔住了,突然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旁边侍候着的丁三急忙上前接过王爷手里歪到一边的杯子,拿起绵帕子擦试着,丁四奔进去,取了替换的衣服出来,王爷哈哈大笑着,摆摆手,示意丁四先退下,重重的拍了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走到丁一面前吩咐道:
“就照夫人吩咐的去做!”
丁一恭敬的答应着,告了退,急忙出去了。王爷转过头,看着窗外那架开得灿烂绚丽的蔷薇,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午后,文府二门院子里,一溜站着七八个穿戴富丽的婆子,彼此低声打着招呼,眼神暧昧、意味深长的说着话。
正堂,文老太爷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文国梁,抖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丁一冷着脸坐在左边的第一张椅子上,低头喝着茶,木通坐在丁一下首,一脸憨厚的笑着,眯着眼睛看着文老太爷。文大爷神色委靡,在地上动了动,哀求道:
“爹,你跟他们说,凭什么要我还钱?就算要还,也得宽限我几天!把宝儿她们卖了,咱们府里的脸面往哪儿放啊?!爹!您说句话呀!”
文老太爷气得嘴唇发抖,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木通狠狠的说道:
“木通,你就这样带着人牙子,冲到我府里卖起姨娘来了?就算我们文家没什么脸面,你就不怕打了王爷的脸!好歹,太妃和你们夫人也是从我们府里嫁出去的!”
没等木通开口,丁一垂着眼皮,冷笑着说道:
“老太爷这话说得我就听不懂了,夫人处理些个家务,怎么就扯到爷的脸面上去了?话说回来,要不是夫人处处维护着文家,只怕要卖的就不是几个姨娘了!”
文老太爷怔怔的看着丁一,丁一是爷的贴身小厮,代表着爷!文老太爷的身子和气势慢慢萎了下去,丁一斜着眼睛看了看他,声音缓和了些说道:
“老太爷,这事,毕竟是大爷的错,算我多说一句,夫人的气可还没消呢。”
文老太爷垂下眼帘,端起杯子,喝起了茶。文大爷跪在地上,着急的叫了起来:
“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搬空了我们家库房!我吃点拿点又怎么样?!她算什么东西,我妹妹才……”
丁一大惊,飞身跃起,伸手摘了文大爷的下巴,木通脸上带着冷意,眯着眼睛盯着文老太爷,文老太爷嘴唇轻轻抖动了几下,挥了挥手。
一会儿功夫,文大爷十三个小妾就哭着喊着被婆子们拉到了二门院子里,几个人牙子仔细的挑拣了足足半个时辰,有买一个的,有买两个的,十三个小妾全部卖了出去,木通点着手里的银票子,皮笑肉不笑的冲文大爷说道:
“大爷,一共卖了九千三百两银子,奴才就先收着了,还欠着两千零贰拾六两,这银子没还完,奴才不敢作主,还得请大爷跟奴才回去禀了夫人,请夫人示下。”
文老太爷一声不吭的挥了挥手,丁一站起来,微微躬了躬上身,和木通一起,挟着文大爷扬长而去。
申正过后,王爷带人出了府,直奔逸梅庄去了。
到了逸梅庄大门口,王爷下了马,丁一和木通急急的跑了出来,磕头请安,王爷抬抬手,示意他们起来,脚下并不停留,直奔二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