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摇了摇头。
段嬷嬷从厚厚的册子里抬起头来,蹙眉沉默了许久后,质疑道:“丙辰时?不对啊!”
“哪儿不对?”
见老祖宗问自己,段嬷嬷又仔细回忆了一番,道:“前些年,正巧是水莲做生的时候,几个姑娘打趣正巧叫奴婢听见了,水莲那时指着红笺和水茯她们,说自个儿是天亮前生的,就是个劳苦命,不比她们夜里出生,正是享福的好时候。”
诧异过后,老祖宗急急唤了人进来,道:“去叫红笺来,速度叫来。”
红笺听闻松龄院里传唤,哪里敢耽搁,放下手中活计速速来了。
她原本就是松龄院里出去的,也是熟门熟路就进来了,一抬头见屋子里主子们不少,气氛却很压抑,她赶忙上前一一请安,再不敢多行言语,垂手立在一旁。
大赵氏看着红笺,音色平缓:“红笺,你是什么时候生的?”
这样的问题让红笺有些愣神,她这几日一直照顾着不肯出房门半步的常郁映,旁的事倒是没特别上心。
楚伦歆瞧她那样子,估摸着这几天大赵氏寻人的事情红笺大约只知道个皮毛,至于寻的是什么八字的人,寻来又要做什么,她怕是一概不知。
红笺呆呆看了眼桌上厚厚的花名册,垂下头道:“回太太的话,奴婢是癸卯年八月初一日酉时生的。”
老祖宗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而后又似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般,舒展开了。
这正是空明师太留下的八字:癸卯、辛酉、壬子、癸酉。
大赵氏此刻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好在她这几日有些心理准备了,面上也没有太难看:“为何花名册上写的是葵巳日、丙辰时?”
红笺摇了摇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还是段嬷嬷仔细来回翻了花名册,看出个名堂:“怕是红笺从松龄院去了二姑娘那里,花名册上抄差了。”
府上的花名册具是依照着各房各院来的,像红笺这般被赏了人,她的名字就会从松龄院的册子里抽走。另抄写一份放到常郁映那里去,这中间有人经手,也就会出错。
这抄错了的人,回头定然是要受罚的。
大赵氏还未开口,老祖宗先说话了:“红笺,你入府也有八年了吧?我还记得,那年我去法雨寺礼佛。玄明山上的官道上。你一个女娃儿哭得可真伤心。”
提起当年事,红笺的眼眶湿润了,哑声跪下道:“是。奴婢家乡遭了灾,奴婢的爹死了,奴婢的娘带着奴婢进京想投靠亲戚,哪知眼瞅着能进京了。奴婢的娘听说亲戚前些年就搬离了京城,一时没了盼头就倒下了。要不是老太太相救,奴婢怕也已经死了。”
老祖宗数声叹息,那时她也就是一个念头,毕竟是上山礼佛的。见小丫头哭得凄惨,又怎么会不动了恻隐之心?
小女孩的娘是不行了,见遇上了富贵人家询问她们状况。便把女儿推到了车前,她说她活不成的。求车上贵人收下孩子,她不要什么卖身银子,只盼着能给孩子一口饭吃,不要让她流浪街头做个乞儿。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祖宗信佛之人,自然答应了,一个女娃儿而已,家中总要添丫鬟的。
那时楚伦歆和柳氏两个媳妇是陪着老祖宗上山的,还带着几个孩子,柳氏揣摩了老祖宗心思,见红笺身量和常郁曚差不多,便让底下人拿了套常郁曚的衣服过来替那孩子穿上,收拾干净之后再抱过来,孩子的模样叫老祖宗眼前一亮。
之前脸上又黑又脏瞧不出来,擦干净之后,女孩额头正中间的一颗朱砂痣显露了出来。
老祖宗本就是念着菩萨做一做善事,哪知道捡到的会是这么一个有童女模样的孩子,惊喜不已,取名叫红笺。
等问过了岁数,老祖宗也忍不住唏嘘,明明比常郁曚长了三岁,身量却还差不多,可见真是苦人家。
红笺自此之后就跟了老祖宗,由段嬷嬷仔细调教,从个小丫鬟成了二等丫鬟,只等着屋里的大丫鬟放出去之后就顶缺的,要不是常郁映太不像话,老祖宗才不舍得让红笺过去替她收拾一番。
红笺跪在地上眼泪簌簌,楚维琳心里也不甚舒服,老祖宗好端端提起前事,不过是想以此大恩让红笺说不出一个不字而已。
虽然以红笺这样卖断了一生的丫鬟是根本不可能反抗得了的,但好歹求个稳妥,万一红笺是个刚烈的,当场撞了柱子亦或是对常恒翰做了什么,老祖宗哪里再去找一个同样八字的姑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