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后背光站在偏殿中,因过分消瘦而显得骨节偏大的手抚上了皇贵妃的面庞,拇指指腹擦过红唇。胭脂花了,染红了唇角的白色肌肤。
朱皇后笑了,笑得几分无奈几分悲哀:“你说,我们进宫多少年了?”
皇贵妃一怔,而后讥讽一笑。
朱皇后的手突然用力,捏紧了皇贵妃的下颚:“你若没有害我,我为何要赶尽杀绝?”
皇贵妃眸子倏然一紧。
“你做了。只是没有做成而已。在你的心中,我是个早该死的人,不是吗?”朱皇后放开了皇贵妃,转身往外走,“你是真的存了要我死的心思的,我又怎么会留你。”
皇贵妃病故,一如梦境里的她。
朱皇后望着素衣的宫女们,她想,她的噩梦总算过去了。
这之后,她要为五皇子的大业和太后娘娘周旋了。
可她却看着太后一日比一日沉默、苍老,慈惠宫里浓郁的檀香味道让朱皇后作呕,渐渐的,她有些倦了。
荣登凤位二十年,无论是在潜府后院,还是母仪天下,朱皇后从不是圣上的爱宠。
太后喜欢的周皇后薨逝,圣上在册立她的时候,不惜与群臣争辩,也要追立爱妃姜氏为后。
她捧着金印的时候,只觉如芒在背,她不是什么胜利者,她自己清楚。
就像是太后娘娘一般……
这样的认知让朱皇后如坠冰窖,她仿佛就是沿着太后的路在一步步前行。
太后从十四岁起伺候先帝,从未宠冠六宫,经历三位皇后,几任四妃,最终入主慈惠宫。
人人都说太后是赢家,可这一刻,朱皇后想,太后也不是赢家,与她一样。
她还要如此吗?沿着这条看得见车辙子印的路走下去吗?
整日打理后宫,要为了五皇子的将来苦心算计谋划,便是他真的登基了,在往后的岁月里,也要替他周旋,替他的后宫操心。
然后,日复一日,在这座如笼子一般的宫室里老去,死去?
眼不见为净,不过就是说说罢了。若不然,太后又为何会出手?
太后无数次说过,她羡慕昌荣太妃能够含饴弄孙,也许旁人会觉得这番话里带着些炫耀,可朱皇后此刻明了,那是太后的真实想法。
在这后宫里几十年沉浮,才换来的大彻大悟。
她想,她看够了后宫里头各种的算计和手段,看够了那一双双或深沉或灵动或狂傲的眼睛,看够了那些窥视算计彼此倾轧,她是真的累了。
也许不久之后,她的梦中再不是死去的皇贵妃,而是她自己,一日比一日老去,寂寞得只能与佛像为伴的自己。
她,是不愿那样的。
朱皇后咳嗽了几声,宛若进来点了灯。
更衣时,朱皇后问:“殿下明日来吗?”
宛若缓缓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朱皇后浅浅笑了笑,心中那点情绪翻滚,是失望,这种失望比年轻时久候等不到圣驾时的失望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