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下安定,臻彻又要进京之时,刘氏跪在家庙里,檀香绕梁,指尖滑珠,她突然开口问陪着她的臻彻:“这么多年了,你梦见过妍娘吗?”
没有等臻彻回答,刘氏抿了抿唇,又接着道,“我没有,一次都没有。”
臻彻垂下眼,他以为刘氏还会再多说一些,说莫妍的事情,说他该娶填房的事情,说子嗣的事情,却都没有,他只听见了刘氏诵经的声音。
臻彻转过头看刘氏,刘氏很早就生了华发,在他的父亲去世、刘氏寡居之后,她的鬓角就白了,而到了现在,乌发间根根银丝醒目,一如刘氏眼角的皱纹,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臻彻望着观音像,盯着净瓶杨柳,连这净水都不能浇灌已经渐渐枯萎去了的母亲的生命了。
不是没有人跟他提过再娶。
从前在京里时,晓得他是鳏夫,亦有同僚甚至上峰想替他说亲,他总是摇头拒绝。
几次之后,他听见了同僚间的闲话,裴二爷夫妻定然是情真意切、琴瑟和鸣,这才那么多年都惦记着亡妻,不肯添新人。
明明他们连琴瑟相携都不曾有过,更别说什么夫妻情意。
只是这些话,实在没有去和任何人说明、解释的必要。
他真的无心再娶。
即便增长了岁数,臻彻想,他依旧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丈夫,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承担得起一个“家”,承担得起一个女人的期待。
他不想再添一对怨侣,不应该像他和莫妍那样,也不要像臻徊和任氏一样,他想学臻衍,却是学不会。
与其让妻子失望,不如不娶了吧。
可到了现在,面对母亲,臻彻突然想着他是不是还是错了?还是那么执拗,不懂变通,不懂迁就。
他是真的学不会,还是在学习之前就退缩了?
只因为莫妍在他面前狠绝的那一幕。
临行前,臻彻去了祠堂。
站在牌坊前,他静默许久。
这里早就看不出那年莫妍留下的一丁点儿鲜红,她已经成了祠堂配院里的一个牌位,放在裴氏女眷的最下面,“臻”字辈媳妇里唯一的一个。
入冬前,裴家要上京的众人启程了。
五老爷和曹氏虽思念臻律,但到底马老太太新殇,他们孝中不方便远行。
段氏亦是孝中,但她一来要送哥儿入京,二来裴大老爷还在京里,就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了孙氏,与柳十娘一道由臻彻护着出发。
一路倒也平顺。
京里已经是新气象了,虽然经过了围城之困,但终究是由符琰里应外合开了城门,未受多少战火之苦,只是其他许多州县,百废待兴。
新皇已经登基,臻琳暂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