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金枝并不知道,其实这中间是另有蹊跷。
郑御史为人刚正不阿,敢于谏言,但也仅限于在大是大非上没有问题的时候。可这回苏海是跟叛国扯上关系,也容不得他心里不嘀咕。
可一般刚正不阿的人都好面子,郑御史见女儿一直没说什么,也不好直接和郑秀莹说想退亲的事。
就像黄家盯着毛家的动静一样,郑御史也盯着毛黄两家人,眼见两家人都上门退亲了,他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火烧火燎的。
可郑家的情况和一般家里的情况不同,一来郑家穷,家里上上下下就一个看门的老仆,一个厨房的婆子,还有个丫头说是服侍郑秀莹的,实际上一大家子人的事都要做。
郑母去的早,郑御史是个男人,难免不细心,所以郑秀莹十岁就当家了。
郑御史的衣食住行都是郑秀莹给安排的,甚至郑御史拿了俸禄第一件事不是干别的,是回家给女儿收起来。
这种情况下,郑御史也不敢得罪女儿,尤其是在他试探了说了两回,都被女儿打岔给打过去了。
郑御史就着急了,转过头给小儿子小女儿说好话,想让他们帮着提一提,郑家小弟小妹也机灵,只说不敢。
郑御史更着急了,尤其在朝中已经开始有人弹劾苏海,并要求把清查永顺伯府,且这股风浪越来越大,显然不是他这个小御史能承受的。
郑御史愁啊,愁得头发一把一把掉。
郑御史也怕,怕得胡子也一把一把掉,被揪的。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次下朝的时候,他被陛下留下说话了。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御史,就是朝堂上的一根站柱,平时闷不吭,吭声的时候人见人烦,陛下也烦他们。
陛下能留他们说话?
偏偏就留了,还说了一句让人觉得意味深长的话。
陛下就问了问他,是不是和苏家结亲了?
陛下这是想干什么,打算处置苏家人,以平众人之怒火,顺带还想处置苏家的姻亲?
可郑御史琢磨了下,总觉得不是。
处置了苏家,不就是要处置皇贵妃?
到目前为止,暂时朝堂上还没有人敢把这件事往皇贵妃身上扯,一旦有人出来提了,就立马有人站出来说话。
说且不说苏海本人下落不明,事情也未定,只是以讹传讹,再没听说过外臣有罪,还株连宫妃的。更何况是皇贵妃,对大周有功,生育了三位皇子,两位公主的高位嫔妃,那是不是也得把皇子公主们都给株连了?
这话的分量太重了,更何况上面还坐着个宠了这位宫妃十多年的皇帝,谁敢小命都不要了,直接往龙脸上扔石头,自然是低头不做声了。
几次下来,自然无人敢再提。
这般情形,怎么都透露出几分诡异,似乎有人不想把皇贵妃给扯进这场风波。既然如此,是不是能猜作是陛下命人做的,那么陛下问的这句话,意思就很明显了。
朕已经知道毛黄两家人和苏家退亲的事了,显然这么做是不对的,郑家若是聪明,就识趣点儿。
两厢原因下,郑御史终于和女儿进行了一番对话。
大意就是说,爹还是知晓做人要讲究仁义礼智信的,苏家如今正逢大难,若是郑家上门退亲,无疑是火上浇油,所以你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而爹也相信陛下必定会明察秋毫,若苏海真做出叛国之事,也必定不会牵连到郑家来。
其实后面这句才是他想说的话吧?
按下不提,这才有郑秀莹这次上门的事发生。
其实郑秀莹又怎会不知道爹在想什么,可能因为她是女子,没有那么多的大局观,她只是觉得永顺伯夫人很好,很像她的记忆中的娘,这也是郑秀莹为何会同意婚事的另一个原因。
而且据永顺伯夫人描述,苏海是一个调皮捣蛋,没少闯祸,但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从他能孤身一人远赴边关,几年之后蜕变归来,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就能看出他这个人一定品行不会太差。
一个年逾三十,为了镇守边关,依旧没有娶妻生子的人,会叛国?
郑秀莹不信。
郑秀莹不信,可有很多人却是信的。
毕竟拥有自己分辨能力的人又有几个,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而紫禁城里的人同样也不例外。
外面的风声多多少少都会传进宫里,所以盘儿的处境就尴尬了。
当然这种尴尬,可能是出于自己的心态,也可能是外人的目光。下面奴才们的目光多是闪烁,陈皇后的目光镇定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胡淑妃眼里隐隐含着同情。
景仁宫里的奴才们,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小心翼翼,说话做事都是轻手轻脚。其实盘儿知道他们是怕她心情不好,惹了她生气,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何尝不也是因为这些。
有形的压力无形的压力,似乎无孔不入向她涌来,而她还必须装得若无其事。
毕竟下面还有几个孩子,若是她都慌了,孩子们怎么办?
盘儿也能看出宗琮在尽力安抚她,他现在政务一处理完,就会来景仁宫陪她,甚至床榻上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还向她保证过,就算苏海真做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让任何事牵连上她。
可盘儿的心情却好不起来,若她是个普通的女人,她自然就信了他的这番说词。可她不是,所以她知道如果真落实了苏海叛国之事,不管是朝里还是朝外的抨击,都会向她涌来,他就算能扛住一时,难道还能扛住一辈子?
他如果还想当个明君,就不能护着一个有着叛国罪名哥哥的贵妃。
众怒难平!
但盘儿也只能尽量一切都往好处想,她前世命运多舛,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一世顺顺遂遂到了现在,平生也就碰过两大劫。
当年楚王之死是一,这大抵就是第二个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受到影响的自然不止盘儿,还有宗钺婉婤等人。
宗钺刚走出南三所大门,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宗铎。
十五岁的宗铎已经成为了一个翩翩少年,就是身形稍显瘦弱了,比常人显得白皙了不少的肤色,让他显得有些单薄有些脆弱。
像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好看却易碎。
而只比他小一岁的宗钺,却比他结实了不少,身形修长,双肩宽而有力,明明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有了成年男子拥有的沉稳。
“二弟。”
“大哥。”
宗铎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