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道:“明日再走。”
马夫当然明白是为什么,应了声,赶着马车离开了。
一直到回到落脚处,马夫才犹豫道:“老大,你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咱们虽是漂泊不定,但我和刀六都成亲了,娃都生了好几个,唯独你……”
他顿了顿,道:“你要实在放不下大嫂,就把人掳了,只要咱们做隐蔽点,谁也不知道,等离开北晋那姓齐的就算发现了,他也不敢追到北晋去。”
男子没有理他,往里走去。
但‘马夫’似乎还不想放弃,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絮絮叨叨:“老大,你可是向来做事果断,唯独在大嫂有关的事上你总是犹豫不决。当初我跟刀六成亲时,你还跟我们说,看中人姑娘就直接上,烈女怕缠郎,可你……”
“你懂个屁!”高大男子没忍住道。
“我是不懂个屁,我就知道你这样,我和六子看着实在着急……”
“你们着急什么,这是我的事,又不是你们的事。”
“可是老大……”
“别可是了,”男子皱眉道,“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打扰她。”
“她这叫过得很好?中年丧子,恐怕任谁都不会好,我方才听那如梦老板说,大嫂好像把齐家一个姨娘的儿子,记在了自己名下……老大,你要真觉得她过得好,会扔下手里的事,什么都不顾,跑到北晋来?”
男子一时无言。
但他想,她应该是过得好的?
生死乃人生平常之事,她看似柔弱,却柔中带刚,人世间最悲惨的惨剧她都经历过,也都走了过来,这一次她也许还能走过来?他见她面容平静,未见憔悴之色,也许是想开了?
“那孩子是她妹妹的孩子,与她也有血脉关系,她既然这么做,心里肯定是有主张。以后你不要再提掳不掳的事了,她不会愿意的,她不愿意,谁也掳不走她。”
这话也不知他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的,可虎娃能说什么,只能什么也不说。
计划不如变化快,临近傍晚的时候,生了变。
黑夜如墨,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地上泥泞一片。
马蹄声伴随着水花声,急促地响着,一行二十多骑宛如一道箭似的疾驰而过。
“老大,后面那群龟孙子还在追!”虎娃抹了一把脸道。
“让他们追,他们追不了多久。”
“薄春山!”
齐永宁双目蕴含着无限怒火,不顾□□的马已经有些疲惫了,依旧挥着鞭子驱赶着。跟在他后面的骑士们,没想到齐阁老一介文臣,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骑起马来会如此剽悍。
“薄春山!”
疾驰的马斜冲而出,一声长鸣后,前蹄扬起,戛然而止。
薄春山勒紧马缰,手一抬,一行二十多骑已然停下。
雨还在下。
紧随在齐永宁身后的人已经到了,他们是抄小路来,人数并不多,约莫有十来人,因为走得匆忙,只有三五人戴了斗笠,浑身被雨淋得湿透。
相对比被他们拦下这一行人,却是斗笠蓑衣齐备,精神面貌格外不同。
齐永宁只戴了斗笠就匆匆赶出来,他身上朱红色官袍已然淋湿,鬓角掉落了几缕发丝下来,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满身狼狈并未湮灭他身上的怒火。
“薄春山!”
“齐大人,本王不过来北平看看,你倒不用紧追着本王不放。”
“薄春山!”
斗笠下,薄春山懒洋洋地勾了勾嘴角:“齐大人不用一再叫本王名字,若是无事就让开吧,就仅凭你们这几个人,还想拦下本王?”
随着他话音未落,是一阵整齐的利刃出鞘声,森冷的银光在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折射下,晃人眼球。
还有一半的人佩刀虽未出鞘,但蓑衣下的手臂已然抬起,那姿势看起来颇有些怪异,可若是细瞧,就能看清那蓑衣下藏着黝黑的枪口。
是南晋的燧发枪!
齐永宁身后十多个官兵脸色大变,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世人谁不知晓镇海王是海盗出身,他身边有一帮护卫,人称镇海卫,前身就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以一挡十,骁勇善战。且镇海卫的武器军备也是当世最好的,不光配有最锋利倭刀,还有南晋最新式的燧发枪。
他们的火枪不像那些普通的鸟铳和火绳枪,不光不用明火,还可以连发,是北晋所有兵士的梦魇。
“薄春山,你一再潜入北平,到底是为何意?!”
显然,齐永宁激动成这样不是为了公,薄春山也看出来了,但当着人面他也不可能明说。
“齐大人若是无事就让开吧,别逼着本王动武。”
“薄春山,别以为本官不知你打什么主意,不要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东西!”齐永宁咬着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