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最近因为眼睛不变,有什么要写的东西,都是他口述,云书代笔。云书磨墨时听到秋思说这些,心里暗道糟糕。云书快速打发秋思:“我们怎么知道?我家郎君有公务在身,正在忙呢。这种小事你找仆从便好了。”
他打发秋思后,没听到自家郎君口述自己要写的东西,他悄悄侧了头。
看到言尚微绷的下巴,云书不禁心里叹气,想郎君还是放不下。
果然言尚开了口:“秋思……是么?你且等等,为何殿下两日不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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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不吃饭,倒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她这几年来,心情一不好,便不想吃。裴倾那边听公主又不吃不喝了,便绞尽脑汁去为公主找一些可口的饭菜。暮晚摇却没兴趣。
暮晚摇这一次不吃饭,是因为嫉妒。
她心里很不舒服,越想自己的婚事越是烦躁。她在心里琢磨言尚的未婚妻,越琢磨,越是嫉妒怨恨。
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嫁一个不喜欢的人,还是为了成全那个人的官位;而言尚却可以被另一个女人分享。
暮晚摇终是不甘心,她那天和言尚不欢而散后,就让人去查了言尚那个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抱着一种期望,觉得他只是在哄骗她,他不可能娶妻。
但是方桐查回来的信息告诉她,言尚是真的会娶妻。
对方是南阳县县丞家中的小女儿,而这位县丞,整天和言尚抬头不见低头见,言尚是他的上峰。所以这门婚事,就是言尚和自己下属家中的女儿结了亲。
也许能帮言尚巩固南阳这边乡绅中的势力,能让言尚这个县令当得更轻松些。
可是言尚难道会一直当这个南阳县令么?
暮晚摇还和方桐去悄悄看了言尚那位叫妙娘的未婚妻。她在酒肆中坐着,看那来沽酒的小娘子一眼。但她无论如何看,如何夸大这位娘子的美貌,都觉得这位妙娘不过是小家碧玉而已。
她看不出妙娘有什么才艺……据方桐说,这个妙娘很大可能都不识字。
她看不出这个妙娘长得有多美……都没有她府上的侍女长得好看。
倒是性情温柔敦厚很善良……然而这也是暮晚摇努力许久,才从对方身上找出来的优点。
暮晚摇莫名其妙:“我真的太受打击了。”
方桐无言以对。
暮晚摇说:“他和我这样的女郎好过,最后却要娶一个小家碧玉。他让我觉得……我和他选的小家碧玉是同级别的,因为同级别,他才能轻易从一个公主,过度到一个乡野村女。”
方桐艰难地为言二郎说句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二郎只是想换种审美。”
暮晚摇更不理解:“换哪种审美?他见过我这样的,睡过我这样的,他竟然会觉得别人比我更好?他选的这个、这个……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方桐也无法为言二郎的审美解释出更多的话,暮晚摇便这么闷闷不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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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暮晚摇躺在床上,她咬着手指发呆。
门外有侍女打招呼声,她听到了言尚那温润的声音,但是暮晚摇只是眼皮动了下,仍没有兴致起床。
过一会儿,言尚进了屋,隔着帐子,他大约是来看她的。他含笑和她的侍女说话:“……熬了一些清粥,也许殿下可以试试。”
侍女们道:“言二郎是专门来送粥看我们殿下的么?二郎有心了。”
言尚道:“是有些公务和殿下相商……”
侍女们便懂了:“那二郎便坐坐吧,我等出去候着便是。”
言尚脸颊滚烫,有些不自然地说声谢。那些侍女们回答的一本正经,他眼睛也看不见,但他总觉得所有人都猜出了他的心思,只是在装不知……言尚心跳不平,放在膝上的手指也是僵直。
他是挣扎许久,鼓起很大勇气,才趁着裴倾不在的时候,来看一看她,劝劝她好好吃饭。
他总是心虚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好……可是她不吃饭,他怀疑是自己让她不痛快了。
侍女们告退后,言尚轻轻咳了一声。他唤了声殿下,没有人搭理。言尚硬着头皮说下去:“是这样的,因为南阳剿匪一事,进行得不太顺利。近日殿下来了南阳,消息已经传开……我便想用殿下来南阳的消息,引诱那些山匪出来,起码端几个寨……”
暮晚摇终于开了口:“你要拿我当诱饵用么?需要我出门走一圈,还是要我上山被山匪绑一下?”
言尚连忙解释:“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会那样对殿下?我只是说,借一借殿下的名号用,自然有其他女郎来扮殿下……我只是怕殿下事后知道后不悦,才来请示一下殿下,看殿下能否允我这般做。”
暮晚摇漫不经心:“哦,所以你的意思是,都不用我出面?”
言尚说:“对。”
他向她保证:“殿下住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我绝不会让山匪进入这里,打扰到殿下。”
暮晚摇:“一个都不需要我出面的计划,你巴巴地过来跟我商量什么?”
言尚脸颊更热。
他清楚她那直截了当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风格,又知道自己找再多的借口也不过是掩饰,于是他窘迫许久后,声音极轻地憋出一句:“……我是听说你不吃饭,来劝一劝你的。”
暮晚摇好奇了:“你打算如何劝?”
言尚低声:“我、我熬了粥,是南阳这边的土方子,殿下应该没有尝过。味道很清,殿下说不定愿意尝一尝……殿下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能折磨自己啊。”
暮晚摇跳过他最后那画蛇添足的话,只对前面的感兴趣:“你自己熬的?你眼睛不是都瞎了么,你还能熬粥?”
言尚更尴尬。
暮晚摇最讨厌他这样了,不悦道:“说话!”
言尚低声:“……我在灶房待了一下午。”
暮晚摇登时说不出话了。
眼睛不便的言尚,为了她能够喝碗粥,在灶房待了一下午?他都看不见,还待在那么狭窄、空气不畅的地方……暮晚摇声音沙哑:“你坐过来。”
言尚迟疑一下,他起身摸索着,被一只女郎从帐中伸出的手握住。他指尖轻轻颤一下,她却牵着他的手没放。言尚静一下,还是被她抓着手,引到了床畔边坐着了。
床帐被牙钩悬起,言尚小心坐在床畔边,暮晚摇理了理自己披散的长发,看向他。
他自然看不到眼前的风光,不知道暮晚摇是如何的衣衫凌乱,肩头与颈下也露出许多玉雪晶莹来。他只是坐在这里,闻到帐中的女儿香,就很不自在。暮晚摇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得腰背挺直,面上浮起了一层红色。
暮晚摇眼眸一转,看到他这般拘谨,她一时间有些兴味。
她道:“你的粥呢?”
他有点儿惊喜,向她这边侧过脸来:“你要喝么?”
暮晚摇:“不喝。”
言尚:“……”
暮晚摇噗嗤一声笑,调皮道:“但是你喂我,我就喝。”
言尚一呆。
他的几绺碎发拂在面上,衬着他有点儿呆滞的神情,暮晚摇看得心中喜欢。想这个人怎么还是这样,一点儿也没变。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会有这种被她随意一句话作弄后的表情?
这让暮晚摇又怀念,又难过。
言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说:“我……这于理不合。”
暮晚摇哼一声,没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