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这般说话,一人尚立在地上,一人还趾高气扬地坐在马上。气氛变得古怪,且越来越怪。刘若竹在旁干笑一声:“下雨了哎。好像送别的时候都会下雨,说是挽留的意思……”
暮晚摇:“嗤。”
她头也不回地骑马走了,越过众人。言尚抬目盯着她鲜妍的背影,望了许久。直到城门关上,公主一行人彻底看不见。而言尚也不再和众人多说,上了马车,便也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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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骑马走在长安道上,眼睛看着前方,忽然问:“隔壁府邸还是姓言么?”
夏容赶紧策马上前,来为公主解答:“是。言二郎一直想把府邸卖出去,但是咱们公主府对面的府邸,岂是寻常人租得起的。言二郎无法,便只好留下了这个府邸,但是他其他的房子院落,都已经卖掉了。”
暮晚摇不吭气。
夏容舒口气。
暮晚摇:“继续。”
夏容愕一下,不知道公主要自己继续什么,她只能自己乱猜着说:“还有、还有……言二郎来府上还殿下昔日赠他的东西,还要送公主东西。奴婢、奴婢都按照公主的吩咐,打发了出去,说公主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让他离我们的公主府远一些。
“言二郎还在公主府外站了一会儿才走,看上去……好像有点伤心。”
暮晚摇御马的动作忽然停下。
座下的马被她拴着缰绳,低头吐着浑浊的气息,马蹄在雨地上轻轻踩两下。暮晚摇的长裙覆在马身上,她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
她就这般呆呆地坐了很久,身后的人陪她一同淋在雨中,无人敢大声说话。雨水的气息绵绵的,潮湿的,包裹着她,笼罩着她。
忽然间,一声娇斥自公主口中发出:“驾——”
她调转马头,向出城的方向快速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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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粼粼,因下雨而行得缓慢。
云书在外面骑马,初时高声地试图和那个沉默寡言的韩束行攀谈。对方总不说话,云书便也失去了兴趣。
而马车中,言尚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写满字的折子。
这本是他想给暮晚摇的,但是自他从牢中出来,暮晚摇从不见他,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自然知道这是最好的,不只她这样,他其实也应该淡下心思,应该彻底放下旧情。
只是这折子是他想送给暮晚摇的最后的礼物。
她却也不要。
言尚心里如同一直下着雨,难受得厉害。他情绪低落,闭上眼缓一会儿,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无谓的事了。他应当反省自己在户部此案中的错处,他太过冲动了。
自甘入狱接受调查是一回事,没有给自己留足后路又是一回事。
这一次若不是运气好,他也许就……
这种错误,日后不能再犯了。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应多准备几条路。这一次,就是因为自己准备得太少了……
他缜密地想着这些,闭着眼,手摸到案几上的一杯凉茶。他饮了一口,低头咳嗽两声,眉峰轻轻蹙了下。牢狱之灾带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至少到现在,他的肺仍会抽痛……
言尚咳嗽时,朦朦胧胧地听到外面的女声:“马车停下——言尚在么?”
他手搭在茶盏上,冰凉的指尖轻轻颤了下。他疑惑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他竟然觉得这声音是暮晚摇的。
虽然觉得不可能,言尚却猛的一下掀开了车帘,向外看去。
正好马车被追来的人喝停,透过车窗,言尚漆黑温润的眼睛,看到了策马而来、身上沾着雨水的美丽女郎。她正不耐烦地让他的马车停下了,呵斥云书不懂事。
暮晚摇忽然扭头,她的眼睛和他对上了。
言尚心跳咚一下。
他一下子僵得往远离车窗的方向退开,然后他静了一下,又倾身去打开车门。而正是他打开车门的功夫,明艳夺目的女郎正踩着脚蹬、提着裙裾,登上了马车。
车门打开一瞬,言尚看着登车而来的暮晚摇。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见她垂着脸,抬眸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的艳色,夺人心魄。暮晚摇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她躬身入车,言尚不得不向后退,给她让路。
而她进来,就关上了车门。
言尚靠着车壁,不解地:“你……”
关上门的车厢,窄小安静。暮晚摇俯眼看他,冷淡的,漫不经心的。
他穿着白色的文士服,清润干净,仰头看她。
他瘦了很多,面容却还是隽秀好看。
坐在车中,他如濛濛月光,如暖色春阳,他清澈的瞳眸中倒映着她。
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暮晚摇看着他,仍觉得他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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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对他微微笑:“言尚,我们该有始有终。”
言尚怔愣看她。
他哑声:“什么意思……”
暮晚摇淡漠的:“怎么开始的,就怎么结束。”
言尚仍然没有想明白她这么追来,说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想不是已经分开了么,不是已经结束了么。还要怎么结束?
他想不清楚的时候,暮晚摇向他倾身,向他怀中拥了过来。
她搂住他脖颈,吻上了他的唇。
言尚瞬时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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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密密。
方桐等人冒雨赶到,看到云书等人茫茫然地立在马车下。云书无奈地摇头,手指马车,示意公主将他们都赶了出来。
而车中,言尚靠着壁,仰着面,他的睫毛轻轻的、悠缓地擦过她的脸。他的气息和她在窄小的车中挨贴,她的呼吸与他交错,发丝落入二人的鼻息下。
初时僵硬,后来他禁不住抬起了手。脑中绷着的弦“啪”地断掉,他在她这无所谓的态度中,红了眼,一把搂住了她。
看似他被她压着,他却伸臂揽住她的后背。柔软相碰,你来我往。
心如火落,心如冰灌。煎熬痛苦,悲哀难受,情却不减分毫。亲密无间,爱意如此潮湿,正如也在淅淅沥沥地下一场雨。
二人脑海中,都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当初,想到了暮晚摇离开岭南那天,是如何将言尚压在车中亲他。
气息滚烫,难舍难分。不管外面的仆从如何等候,谁知车里面在做些什么,压抑着些什么。
忽然,言尚唇上一痛,暮晚摇退开了。
言尚摸一下自己的唇角,是被咬破的血迹。她的唇红艳水润,也滴着两滴血。
暮晚摇看他一眼,转身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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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始善终,如此结束。
她袖中却被他塞入了一份折子。
暮晚摇扭头看马车最后一眼,头也不回,骑上自己的马,这一次真的走了——
依然觉得他很好。
但是……再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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