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她细得像根小棍子,仿佛一捏就碎。
他叮嘱:“你伤没完全好,别用力,我把你提上来就可以。”说得像她是只猫,拎着脖子就行。
他的手腕蓬勃有力,使出劲儿拉她时,手筋绷了起来,满满的全是力量。
他的确轻而易举,往复几次就把她拎到沥青堆顶上。
甄暖站好了回头,蓦然看见沥青上浮雕般露出一个痛苦挣扎的畸形人面,黑漆漆的脸狰狞而扭曲。
甄暖冷不丁吓得往言焓那边一缩,撞上他的胸膛。
他站在沥青块的边沿上,后边悬空,摇晃了几下想保持平衡,可最终还是重心不稳向后倾斜而去。甄暖赶紧拉他,他却打开她的手,偏她抓得太牢不松,两人歪歪扭扭地摇晃起来。
言焓索性跳下去,落到下一块沥青上。
她也要掉下来,他双手举高扶住了她的腰。她浑身一麻,晃荡两下,好歹站稳。
言焓很快又跳上来,拍打头上和肩上的冰。
“幸好。”他自言自语,似乎松了一口气。说着,揪住她衣服背后的帽子,把她往沥青中心挪了一点。
他低低道:“别刚出院又摔进去。”
……
沥青块上的“浮雕”轮廓并不明显。
所谓狰狞的人脸和身体,细细一看只是沥青上的沟壑。表面伸出一只手,非常瘦小,像缩水了的老人的手。
甄暖初步看过后和言焓商量,把这块沥青和挖掘地附近的沥青搬到平地上去,众人一起用柴油溶解,把尸体和掩埋在沥青中的证据找出来。
大家陆陆续续从沥青山上往下走,男人纵身下跃,轻轻松松。
但面对半人高的沥青块,甄暖想想才愈合的伤口,不敢贸然下跳。且沥青上开始积冰,万一打滑,她就完蛋了。
她坐在边上,慢慢往下挪。
言焓从她身边跳下,走到她下一级,蹲了下来,指指自己的肩膀。
意思是……踩着他的肩膀下去?
甄暖又惊又吓,忙摆手:“不用。”
他蹲在地上,仰起头颅,笑着看她:“你想让我抱你?”
她坐在巨大天坑的沥青小山上,愣愣地眨巴眼睛,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自她出院后,队长对她不一样了,看似轻挑,却好温柔……
她脸红了半晌,摇摇头,低声咕哝:“不是那个意思。”
有颗冰粒飞过来落在言焓长长的睫毛上,他低下头去,揉了揉,又指肩膀:“快点!”
前边的谭哥也蹲到下一块沥青上,笑道:“没事儿,当警察么,习惯了。救人的时候被踩是常事儿。”
程副队也笑:“给自己人踩踩是内部资源利用,别不好意思。”
说话间,一路而下的沥青块上,几个刑警依次蹲下组成了楼梯。
甄暖受宠若惊,大家都蹲下等着,她也不能扭捏推辞。她赶紧换上口袋里的鞋套,咬咬牙一狠心,踩到言焓的肩膀上。
柔软紧实的皮肤下是坚硬有力的肩胛骨。
她落了一脚,便赶紧下去,嗡声说:“谢谢”,又很快走去下一个台阶。
怀着一颗惴惴不安又感激敬畏的心,她一路说着谢谢,从七八个刑警同事的肩膀上踩了下去。
她终于稳稳落地,一瞬间,后边的大小伙子们如全矫健的猎豹,唰唰从山上窜下来,跑到她前边去了。
……
冰雹下得越来越大,甄暖更冷了。
她站在一旁看吊机移动沥青,情绪低落。
言焓看出她的异样,过来问:“怎么了?”
“感觉……刚才给大家拖后腿了。”她低头,“之前不觉得男法医和女法医有什么区别,事实也该这样。可我本身和身体素质好的女法医,差距很大。”
“小恩小惠,说不上拖累。进了刑警队就是战友。再说,都是男人,自然该保护你。觉得感激,以后就多和大家说说话多笑笑。他们就很开心了。干这一行,是很需要开心的。”
“我知道了。以前我话那么少,大家都当我是模糊不清的背景人吧?”
“那倒不是。”他笑着摸了一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