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眼眸里的寒意没了,他把折扇转了过来。
“泉城丝也做得相当干净,我抓不到他……但是他不是孤家寡人。”
薛修易摁着帕子擤鼻涕,他自诩是高洁文士,动作却相当粗鲁。他把官袍穿得邋遢,袍角又黑又皱。如今薛修卓如日中天,薛修易却只混了个闲差。他早年把家产败得干净,现在吃碗铜板面都要斟酌再三。
边上的同僚心里腻烦薛修易,却不敢明面表露,只说:“你病着呢,就在府里歇两日也不打紧,何至于强撑呢?待会儿我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薛修易闻声觉得面上无光,他堂堂一个世家嫡子,搞得像是连诊金都付不起似的,于是揉了帕子,高声说:“我府上有大夫候着!家里头何时缺过大夫?就是最近公务繁忙,忘了这茬儿,今日回去就唤过来给我瞧瞧。”
同僚都知道他强装阔绰,穷得跟婆娘在家里成日厮打,丫头什么的都变卖了。他们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不再管薛修易了。
这会儿天都暗了,办差大院陆续走着人。薛修易坐在冷板凳上,面朝着炉子,想把湿掉的靴子烘干,结果蜡烛还被吹灭了。他幼时锦衣玉食惯了,入寝都有丫头婆子陪着,怕黑,见蜡烛没了,赶紧站起来,急着往外走。
院子里头站着几个同僚,围在一块抽烟枪,盘算着一会儿吃酒。薛修易急急忙忙地走到门边上,听着他们说。
“这事还瞧不出来吗?早听闻薛家待庶子极其苛刻,尤其是这位薛大。”同僚低声说,“永宜年那会儿,薛家老太爷肯让延清大人跟学,就是因为薛大着实不是块材料,被昌宗先生说是朽木,教不了!”
薛修易心凉了半截,他极好面子,当下瑟缩到门后边,忍着羞,听他们继续说。
“所以如今薛延清不肯提拔他,”有人说,“搁在衙门里头混个闲差,月俸还不如外边要饭的多。他家要是像费氏那般承着爵位,倒也罢了,可就是没有嘛。”
“我看薛延清保举都是翰林院清流,这些人大多是前些年春闱里的进士,经过殿试,全是贤才。这薛大怎么提拔?他懂个屁。上回叫他整理旧案,一张纸还抄错八个字。”
他们聚首闷笑起来。
薛修易双手颤抖,他攥着湿袍子,想奔出去怒骂这些背地里讥讽他的卑鄙小人,可是他早已不比当年,没了薛氏那份尊荣,靠着这点俸禄吃饭,再也不敢像当初羞辱潘蔺那般口无遮拦。
薛延清算个什么东西。
薛修易伸着脖颈,轻啐一口。
鄙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