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把折子送到御书房。皇上正闭目养神,听他来意,问:“让人递上来就是了。”林繁将折子交给徐公公,垂着眼,恳切道:“臣来请罪。”“怎么说?”皇上不解。“这案子没有办明白。”林繁道。皇上“哦”了声,打开折子,认真看了一遍。“秦胤的孙子、孙女?定身符?”皇上眉宇皱起,“这都什么和什么!你给朕说说,这事儿怎么办的?”林繁答道:“赤衣卫赶到时,已经分出结果了,围观百姓证言那道士污蔑。”“老百姓当了官差?”皇上问。“那道士无法自圆其说,”林繁道,“带回衙门后,他认了诬陷,却未供出缘由。”“嘴硬,”皇上哼道,“不过,朕倒是相信秦家那小子。秦爱卿那刚直的性格,养不出纨绔的孙子。”林繁没有接这话。徐公公笑眯眯地,道了声“皇上圣明”。皇上放下折子,看向林繁:“你怎么看那道士?”林繁对皇上的提问并不意外。他道:“臣猜测,这是离间之计。您刚刚流放了颜述,他造如此罪名,就想让永宁侯痛失爱孙。您知永宁侯刚直,秦沣被诬陷而受罪,永宁侯必定咽不下这口气,会对您有怨言,若您相信秦沣、未作处置,则会伤了辅国公的心。一位是大周的战将、骁勇无比,一位是先帝定下的辅政大臣之一,也是太后娘娘的兄长,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一旦那道士事成,总有一方会有想法。所以臣想,十之,是奸细做的,许是西凉、许是南蜀。”皇上摸着胡子,陷入沉思。林繁又垂下了眼。既然提邓国师没有用,那就再往大的说。大周建朝二十余年,眼下京畿一带是平顺安乐,却也还有土地不曾收复,外敌虎视眈眈。偏还有个邓国师在朝中拉帮结派……“确有这个可能,”良久,皇上开了口,“你再仔细审审,要能抓他几个同伙就再好不过了。”林繁应下,行礼告退。“等等,”皇上止住了他,交代徐公公去召秦胤,又与林繁道,“等秦爱卿来了,你跟他说,来龙去脉讲清楚,省得他回头来跟朕要说法,动不动就往地上倒。”林繁颔首,立一旁等候。徐公公出了御书房,打发了个小内侍去寻秦胤,转身绕到偏殿。“杂家看着,皇上是把上回国师您说的话听进去了,”徐公公道,“皇上想亲自观察定国公与永宁侯的关系。”邓国师一脸凝重。派出去的道士水平一般,机会却抓得很准。遇着秦沣落单,且秦鸾能快速赶到,当机立断出手。结果,失败了。徐公公观他神色,道:“牵连不到您头上,您不用介意,您若要拿秦家小子出气……”邓国师摆了摆手。他不在乎林繁在御前如何说他的目标,根本不是秦沣。若今日秦鸾未能化解危机,秦沣被抓起来,邓国师还会在皇上面前替他说好话,力保永宁侯府。他的目的在辅国公府。或者说,在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关系上。秦沣无罪释放,颜述却流三千里,如此对比下,母子之间的裂痕会慢慢变大。可惜,秦沣去衙门时就已经是苦主了。成效上差了不少。而且,秦家那小丫头,轻轻松松就化解他的定身符。还编出了“近日用药”这样的谎话。若有朝一日需要对秦沣下手,哪怕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秦沣吃了符箓,秦家也能以“早停药了”来化解。以后,他需得对秦鸾多防备。邓国师有一种感觉,秦鸾肯定会坏他的事!不多时,秦胤大步迈进了御书房。所有经过,他已经弄明白了。幸亏阿鸾本事,没有让阿沣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但邓国师那厮着实可恶!晚辈们劝他莫要在御前发作,秦胤冷面以对。他老头子又不蠢!什么状况能发作,什么情况忍一时,他心里明镜似的。恭恭敬敬地,秦胤与皇上问安,然后拱手唤了声“定国公”。林繁回礼,口称“老侯爷”。皇上抿了口茶,与秦胤道:“你这也太客气了。”秦胤绷着脸,道:“御书房里,自是讲究规矩,他是公,臣是侯,应当的。”皇上道:“出了御书房呢?”林繁背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外头怎么称呼他的,您不知道?”秦胤面不改色地反问,后又接了一句,“臣与定国公无仇无怨,不会骂他,仗着年纪厚颜称一声‘林小子’。”“他没有揪着你不放,你当然不骂他,”皇上笑了起来,“你为人刚正,教养子弟亦严谨,也犯不到念之手里,今日这事,朕一看就知道是有人陷害。”秦胤大声道:“皇上明鉴。”“朕叫你来,一是朕信你,二是,”皇上摇了摇头,“你那孙女,当街斗法?今天在大街上飞符纸,以后是不是还得进衙门里贴?”一听这话,秦胤面上露出不满来:“她一个修道的,不贴符,要贴什么?”“秦爱卿,”皇上余光瞥了眼林繁,又道,“她没有成为朕的儿媳,朕十分可惜,朕也希望她往后能嫁一如意郎君,姑娘家家的,与人斗法总不是那么一回事,是吧?”秦胤双手一抱拳:“您说得对,正是姑娘家家的,老臣一个大老粗不好说她,她又在观中成长,想法性情与京中闺秀很不一样。闹出这些动静来,还望皇上多担待,老臣回去后,一定让内子多加管教。”缓缓地,皇上“嗯”了声。提到秦鸾以及如意郎君时,林繁神色如常,秦胤的视线也没有偏。这两人,就算在朝中装作疏远,背地里应当也没有结党。这让皇上稍稍舒坦了些。“都退下吧。”皇上道。秦胤与林繁先后出了御书房。老侯爷一拱手,大步流星出宫去。林繁站在廊下,往偏殿方向看了一眼。偏殿的窗户开着,邓国师手抱拂尘站在窗后,见林繁看过来,他眯着眼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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