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楚文王继位之初,得到茹黄之狗和宛路之箭,就带着它们到云梦泽打猎,三个月不回都城。得到丹地的美女,便纵情女色,整整一年不上朝听政。一日,大臣葆申来到楚文王面前说:‘先王让臣做太葆,嘱咐臣说,太子继位后若是无德,尽可惩罚!如今大王不理朝政,臣遵先王之命,当对大王处以笞刑!”
“当时楚文王十分惭愧,说自己离开襁褓后,便列位于诸侯,何等的尊荣?岂能受笞打之辱,如今已经知道错了,希望葆申能饶了他。”
“然而葆申却说,臣敬受先王之命,不敢废弃,臣宁可获罪于大王,也不能获罪于先王之法。于是楚文王只好从命,趴在席子上等待受罚,而葆申把五十根细荆条捆在一起,放在楚文王的背上,再拿起来,这样反复做了两次……“
白公胜说完这个故事后,钟子期顿时沉默了,无话可说。
“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虽然没有肉体疼痛,但楚文王有过,依然要受惩罚,斗怀资历是高,能高得过楚王?今日他犯了国法,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岂能饶了他?子期你休要觉得我不近人情,倘若要我绕开律法来判决,我一定会像大父(楚平王)杀斗成然一样,杀了斗怀老儿!”
言罢,白公胜便让僚吏高赦去主持此事,看着钟子期有些灰溜溜离去的身影,他有些得意,心中暗暗想道:
“赵无恤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列国变法无有不流血者,或流变法者之血,或流反抗者之血,今日就让斗怀的血,让江汉贵人的阵痛耻辱,来为楚国新法开路吧!”
……
数日后,也就是三月二十日这天,还是在白公胜徙木立信的郢都西市,一场别开生面的宣判在此举行,先是郧公斗然那些反抗税吏入境算民的族兵,还有与他一起冲撞左尹官署的卫士被押上来,白公胜的兵卒在后,每人持斧钺高高举起,陽光下闪出一片雪亮的光芒。
然后,上百把剑划出一片闪亮的弧线,光芒四射,鲜血飞溅,一百颗人头几乎在同一瞬间滚落在西市污秽不堪的地上,围观的贵族、士人、商贾、百工、农夫,都发出了一阵唏嘘,通过两件事,他们算是见识到白公之信,与白公之威了。
然而今日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嘴里被勒了一根麻绳的郧公斗怀被推了上来。
踩着脚底滑腻腻的血浆走到石坊下,斗怀看着自己的亲信尽数被杀死在地,双目欲裂,但上下两排牙齿被麻绳紧紧勒住,说不出话来,这是为了防止他继续口不择言,乱骂一通。
看着不可一世的郧公也成了阶下囚,如此窝囊地被押解上来,郢都众人不由心中震撼,原来白公胜不但敢对郧公的随从下刀,连他本人也敢折辱啊,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心生怜悯,有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却兔死狐悲,思及自身……
一阵鸣鼓后,喧哗停止,寂静慢慢地笼罩住整个西市广场,高坐上方的白公胜开始宣读郧公的罪过,一条条,一桩桩,细数下来,郧公已经从楚国的尊崇县公,变成了窃夺国家赋税,私藏逃犯罪人的卑劣小人。
最后白公宣布道:“有罪当罚,笞之!”
“诺!”白公的左尹属吏领命,让人将郧公的上裳扒了。
当遮羞的衣裳被扒下后,万众瞩目之下,这位老县公早已不负当年之勇,他年事已高,发色灰白,没了宽大衣服的遮掩,身体显得大腹便便,老迈而臃肿不堪。
“原来堂堂县公,没了外面的缟缎,也如此丑陋……”不少楚国人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贵族没了冠冕堂皇后,与寻常百姓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