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以为自己最好的下场也是被拘押做苦力,至少要干上几年甚至十年,谁料赵将竟然如此大度。或许是因为粮食不够了吧,身旁议论纷纷,有人猜测,因为前日开战前,他们才看到赵军烧了自己的船釜和粮食,这几天吃的口粮都是从郑人手里缴获的。
他们欢天喜地一番后,那军吏又发话了:”军将又言,可有以募兵身份愿加入赵军,随军击秦、魏者?可山呼万岁而归赵……”
河岸上一片沉默,郑国人面面相觑,虽说春秋战国国别意识不强,但郑人却是个例外,从遥远的渭水流域迁徙到这里,白手起家立国,后来又夹在强国之间苦苦挣扎,这让郑人很重乡党,相互团结,也颇有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意识,所以才出了像弦高那样的人。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后来秦汉三国,颍川仍然经常乡党联结,颇多奇士,任侠豪放。
却听那军吏又诱惑道:”若愿,则视为赵军新卒,给予粮食、钱帛、衣服。“
话虽如此,但九成九的郑人还是不肯给赵氏卖命,与国人乡党为敌。等了半响后,军吏暗暗叹了口气,这是他最后的争取,也是眼下郑人最后的活命机会。
他便没好气第说道:”若是不愿,则褪下衣裳,饿着肚子,裸着身子自己想办法回郑国去罢!“
于是郑国俘虏们便被从河岸分批带走,被带往不同的方向,在道路的尽头,几处蒙着黑布的大帐敞开了大嘴等着他们,据带路的赵吏说,郑人要在这里褪下身上的甲胄军服,只剩下单衣。
”赵氏就这么缺衣料么?“良夫对旁人暗暗抱怨着,可获释的喜悦超过了不满,他们一个接一个踏入营帐,却不知道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终于,轮到良夫了,他心里很是犹豫,就在之前,有人开始暗中联络他,要获释后在山中集结,共图大事……
良夫知道他们想要回去寻找游速将军,但良夫已经受够了,他现在只想回家。虽说从这里走回郑国去,路途几百里,兵荒马乱,一切都是未知的,但也比回到军中,将性命交给肉食者安排挥霍强。
“回家……”想到自己做过的那个梦,郑人良夫露出了一丝笑意,踏入了营帐,手还有点抖,在军中这段日子里他杀过人,不知道回去以后,要洗多久才能洗干净,然后才能抱一抱妻子儿女。
营帐内黑乎乎的一片,里面竟像是没开窗一般,还不等良夫生疑,一个带着浓烈血腥的麻袋便套到了他的头上,口也被堵住……
这营帐里的,竟是数十个全副武装的武卒,用麻袋勒住脖子,刀剑对准要害一捅,良夫便软巴巴地倒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死去了。
他的梦,彻底就成了梦。
其余几处营帐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不到半个时辰,帐内的地表已经满是血浆,鞋底都沾在地上几乎拔不出来,码得整整齐齐的尸体几乎堆满了目光所及的任何地方。
到这时候,已经有两千郑人失去了性命,剩下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为何前方血腥味如此浓厚?为何帐内有血流出来?进去的乡党、父兄真是是从营帐的另一头走掉的么?他们到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随着郑人开始躁动反抗,谋杀开始升级为屠杀,赵氏的弓弩手出现在他们周围,冷冰冰的箭矢瞄准郑人俘虏,几轮齐射后,他们惨叫着倒在地上,还站着的人已寥寥无几……
当屠杀接近尾声时,已经成了纯粹的虐杀,已经杀红了眼的赵兵们手段越发粗暴简单。
一千郑国俘虏被分别驱赶到他们自己挖开的坑里,这些郑人意识到事情不妙,想逃出来,马上有赵兵开弓射箭,一箭结果了性命。而后赵军开始沉着脸扬尘抛入深坑中,尖锐的长矛阻止幸存的人爬出坑,就算侥幸不死爬上来,也被站在土坑边铲土的赵兵用铁铲打倒然后迅速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