絺疵在城头下拜,眼中带着一丝绝望下的疯狂劲:“那也比光狼城粮尽,兵卒自相残杀强!城破之时,便是玉石俱焚之日,反正都是一死,臣还不如去靠这条三寸不烂之舌搏一搏!还望君子允之!”
……
是夜,光狼城外的魏氏军营,魏驹在独自一人品尝着酒浆,虽然已经做好了“千夫所指”的准备,但背叛就像一盏腐败的酸酒,当着人的面痛快地喝下,背地里却只能独自作呕反胃。
魏氏的反正让赵氏轻易赢得了长平一战的大胜,将知瑶残部赶进光狼城,赵魏韩三家将这片区域围困得水泄不通,光狼的陷落、知瑶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但魏驹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且不说赵无恤虽然表面对他热情,说什么桃园三兄弟情谊依旧。可实际上,战场上,赵氏的投石机和弩砲便一直指着魏氏方阵,精锐的冉求军团也摆在他们正面,若当时不按约定反正,无数飞石箭矢便会毫不留情地朝他们砸来。
在围困光狼城的这三天里,赵无恤也借口机械安装需要时间,让魏氏带着俘虏作为前锋攻城,三家慢慢轮换,魏氏当然没有尽全力,赵韩亦然,所以这弹丸之地才守了这么几日。
他时时刻刻害怕赵无恤一不做二不休,突然发动夜袭,把自己的营地给端了,将知魏一同扫灭……
要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呢?就在魏驹愁容惨淡之时,令狐博却突然从营外冒出头来,走到魏驹身边,附耳说道:“堂兄,光狼城内有人来……”
魏驹一个激灵,低声急促地问道:“是谁?”
“吾等的熟人,知瑶的谋士絺疵,他知魏氏屯兵于东面,乃假扮赵卒缒城而下,被巡营的兵士逮了个正着,便说是赵无恤有机密事,让他来面禀,兵士不疑有他,带着他来到我处,才被认出了身份。”
他又贴近了几分道:“是知瑶让他来的,堂兄是见,还是不见?”
“不见!立刻推下去斩了!”
魏驹像是触碰到不干净的东西般猛地挥袖,但他站起来后踱了几步后,又反悔了,回头对正要下去的令狐博道:“且慢,我与他毕竟有点交情,还是见一面再说罢……”
没多会,一身赵兵黑衣装扮的絺疵便被带了进来,他身上已经被搜了好几遍,没有夹带兵器。魏驹屏退左右,只剩下吕行在内保护他,看着一脸憔悴的絺疵,几乎没了以往知瑶智囊的风度,不由叹息道:“差点认不出絺子,在城中没少受苦吧。”
“这都是托了魏氏世子的福啊……”
絺疵的锋芒半含半露,没有因为要来游说便卑躬屈膝,惹得吕行大怒,拔剑道:“大胆!”
魏驹制止了他,脸上神色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愧色,二十多岁的年纪,人的脸皮远远不如年过半百的政客一样厚。
絺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从中获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看魏驹这样子,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赵无恤与魏韩二家相约,灭知之日,三分其地,如今光狼城旦暮必破,知氏危如累卵,魏驹却并无得地之喜,而有虑患之色,由此可知,他正陷入两难当中。
不助赵,可能会在战败后被灭,助赵,也可能会在赵氏一家独大的情况下遭到排挤,最终还是可能灭亡……
“我至少有两分机会,若昊天不让知氏灭亡,便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成功!即便最终无法击败赵氏,也要想方设法离间他们,拖着魏氏这些反复小人一起死!”
絺疵念头一闪而过后,恰好魏驹问道:“我与絺子虽然有旧,但知魏两家已是敌人,汝主让你来此,想要作甚?”谴责我的反复么?魏驹心中苦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把这当回事,一如叔祖父所言,他需要变得厚黑,才能在未来的晋国一强两弱格局下生存下去。
絺疵拱手道:“吾主被围日久,亡在旦夕,故特遣外臣扮作赵氏军士,连夜来此求见世子,吾主有言相告,世子能容我进言,我方敢开口,如不然,外臣请求死于将军面前!”
他挺起身体,朝着吕行的剑刃走去,遭到呵斥后也不后退,一直等到被剑尖顶住胸口,甚至渗出了血。
魏驹只好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作态,汝有话但说无妨,有理则从,若无理,哼!你便出不了这座营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