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无恤酝酿了下情绪,背着手,望着天幕道:“我早已不是在泮宫里和一群同龄人用木剑对殴的少年了。我是鲁国大将军,千乘正卿,我的对手,自然也是同级别的人。比如千乘之家的范吉射、中行寅、齐国陈氏、国氏,乃至于卫侯元!灭他们的族,吞彼辈的国,这便是我的野望。”
“至于知瑶?他虽然侥幸灭了仇由,却仍旧只是个卿士之孙,请功后方能备大夫之职,不管晋人如何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日、月同辉,我却是不认的!”
他看着天上云开雾去,阳光洒落人间,露出了自信的笑。
在太阳眼里,月亮,或许也只是颗能反射点光芒的小星星吧。
前世的赵襄子将知瑶当成天敌,但骄傲的知瑶恐怕压根没把赵襄子放在眼里。
这一世却不同了,赵无恤心里嘿然直笑:小知啊小知,想要与我为敌,和我站到同一级别,你还得努力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行啊!
日月当空?笑话,且看谁的光芒更耀眼!
……
“好志气,不愧是我的儿子!”
在阳虎再度入厅堂汇报,将赵无恤的话原封不动地叙述一遍后,赵鞅大呼痛快。
但随即他却摸了摸胡子道:“无恤将范、中行、陈氏、卫视为对手,其实细细想来,他们也是与我一个层次的,那我……我岂不是与吾子相若?”
赵鞅有些不甘心。
阳虎补充道:“君子说了,这几家只是他为主君前驱,要扫清的藩篱而已,主君你的对手另有其人。”
“快说来听听!”
“主君的对手,是知伯跞,是秦伯,是齐侯杵臼,是楚王熊珍,是吴王阖闾……”
“他说,主君要当的,是大国上卿,主君要争的,是天下霸业!”
“说得好,无恤说道余的心坎里去了!”
赵鞅越听越激动,终于从床榻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只恨不得此刻就成为中军将,取代那尸位素餐的知伯跞,带领晋国重返霸主之位,率十万大军渡大河,围临淄,越方城,斩孤竹,指点江山!
阳虎一直冷淡阴毒的目光终于燃起了熊熊烈焰:“这也是下臣愿意服侍赵氏的缘故,我失去了执掌鲁国的机会,却不再后悔,因为我知道,我为赵氏之臣,便能赢得了在整个晋国,乃至在天下九州间驰骋的机遇!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作为!”
……
集结了东西二赵数千兵卒后,温县的外郭已成了一个大兵营,赵无恤中午入城时连遇到在外巡弋、警戒的骑兵,还有披甲持戈、挟挂弓矢的赵氏精兵。
进了内城宫室后,紧张的气氛缓了缓,但却是另一种情形,庙宇区那边都在忙着布置婚礼事项,竖人、寺人、女婢在有司指挥下搬着各种礼器物件出出进进,忙得不亦乐乎。
在后天开始演练仪式前,新郎赵无恤反倒没什么事,轻轻一句话让一君一臣两头猛虎找回了年轻时的壮志豪情后,他便轻衣一拂,在温县赵氏宫室里转悠了起来。
温,最初是妖妃妲己母邦有苏氏的城邑,到了东周时,这里被周王感激勤王攘夷之恩,送给了晋文公,从此成了晋国疆域。晋文公分封功臣,又把这块好地给了心腹之臣赵衰,作为赵氏主邑。
之后赵衰传赵盾,赵盾又传赵朔,这里一直是赵氏中心,成、宣、庄三代祖庙所设。直到下宫之难,赵氏短暂失去了这里,赵氏孤儿复位后,赵武重获温地,著名的“赵文子冠”就是在温县庙堂中举行的。
不过或是考虑到温地周围的领地全部失去,此处独木难支,所以赵武将主邑迁离此处,回到了方便在新田管理国政的下宫。温县则被交给了赵无恤那被废黜的长子,赵获,两代后传到了无能的赵罗手里。若非第三代人赵广德还有几分忠勇,这一系就只剩下看祖庙一个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