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柳下季却面带愧色,朝赵无恤一拜道:“家门不幸,实在是有愧于子泰。”
赵无恤有些奇怪:“此事往小了说,是目无君父的群盗所为,往大了说,也是郓城大夫赈济不力的结果,柳下大夫为何要替盗寇抱歉?”
柳下季抬头看了他一眼:“子泰还不知道?大野泽的群盗首领盗跖,正是我的庶弟!”
无恤好奇心顿起,柳下氏虽然并不算庞大,比起三桓来大为不如,但好歹也是一个公族大夫之家,他们的子嗣怎么会沦为盗寇?再说了,既然柳下季是年纪最家族幼小的季子,为何还有一个做盗寇首领的弟弟呢?
俩人一个愿说一个愿听,于是他们脚步渐慢,前方等待的竖寺想催又不敢催。
经过柳下季的叙说,赵无恤才知晓,原来盗跖原名柳下跖,是柳下季父亲在外与野人之女所生的庶孽子,所以连伯仲叔季的排名都没有。
“他先是在大野泽随野人母亲采食苍耳,捕鱼打鸟,十岁后才被送到曲阜认父,初见时恍然是一个渔童。”
赵无恤闻言暗暗想道:“盗跖这经历和楚文王时的令尹子文,还有鲁国叔孙氏的竖牛倒是有些相似,这两人都是贵族在外野合产下的庶孽子,但一个成了楚国名相,一个却是祸乱叔孙氏的奸佞家臣……”
想到这里,赵无恤心有戚戚,其实他也算是有类似身世的人。
“我父待柳下跖不薄,寻名师教他君子六艺,还让他跟着家司马学习统兵。谁知他野性未泯,数年前因为与季氏起了冲突,便反出了鲁国,去大野泽做了盗寇!若是就此湮没也就罢了,可谁料谁闹起了这么大的阵仗!”
这之后,盗跖纵横大野泽数年,从诸侯到领邑大夫都头疼不已,曹、鲁、宋、卫都派兵去进剿过,却无功而返。他算得上是中国古代“农民起义”的先行者,甚至还留名后世,让赵无恤记住了他的事迹,想来其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是小人之中的枭雄。
虽然盗跖现在跟赵无恤没有太多交集,仅仅是会阻断来往道路,但只要无恤将手伸向高鱼、郓城,必然会和盗跖起冲突,带着这种心思,他又向柳下季打听了不少相关的事情。
在说明了情况后,柳下季再次替弟弟向赵无恤赔罪:
“按理来说,做父亲的必定能告诫自己的子女,做兄长的必定能教育自己的弟弟,但假如子女不听从父亲的告诫,兄弟不接受兄长的教育,即使像季一样能言善辩,又为之奈何哉?”
“而且吾弟的为人,思想活跃犹如喷涌的泉水,感情变化就像骤起的暴风,勇武强悍足以抗击敌人,巧言善辩足以掩盖过失,顺从他的心意他就高兴,违背他的意愿他就发脾气,容易用言语侮辱别人。他叛出鲁国后我也去劝说过,却没什么用,还与我断绝了关系,威胁说若是再去游说,就要将我的心肝做成膳食……”
柳下季对这位幼弟似乎还是有些感情的,说着说着面色戚戚。
“他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不连累大夫啊。”赵无恤如是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