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已决,若能以老夫垂危性命,换取赵氏首乱的罪名,那倒也值得……何况当年魏氏半军之众陈于新绛,欲助栾盈为乱,老夫都敢只身前往,凭借一柄铜削就能挟持武夫魏舒,逼他反正,一场赵氏小辈的行冠燕飨,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中暗叹,若是自己过世,儿子和中行寅,都不是赵孟的对手,而自己的孙子阿嘉阿禾,也不比不上赵氏子无恤!
范嘉因为涉及此事,已经被范鞅迁到了朝歌,并允诺三年内不返回新绛,等待那件冲突的影响冷却。
打人的时候,需要将手缩回来,虽然明面上和赵氏和解,但范鞅削弱敌人的心思却从未放下。如今,在自己生前灭掉或肢解赵氏已经极为困难,但为长远的事情做点打算,还是可行的。
在回到新绛后,范鞅派人收集了关于赵氏庶子无恤的一切情报,对于这颗冉冉升起的赵氏新阳,他已经越来越忌惮了,甚至超过了对赵鞅的警惕。
得想办法将此子除去才行,不能让他顺利当上赵氏家主!但,赵氏那边盯得紧,所以不能由范氏亲自出手。
“有的胜利要靠兵甲,有的胜利要靠燕飨和简册的来往……”
范鞅如此教训儿子,随后让人备好简牍和笔墨,他要给远方的一位“友人之子”,写一封信。
待范吉射亲自侍奉着磨好墨后,范鞅左手扶着有些习惯性微微颤抖的右手,在青绿色的简册上写道:“高唐陈子亲启,晋上军将范鞅再拜言……”
……
“明日便是冬至,现如今齐国侵鲁,驻扎在郓地、阳关之外。鲁国用的是周历,以子月为岁首,冬至一过,便是第二年。齐人按照常理猜想,吾等鲁人必将庆贺新年,闭关不出,在此之时发动夜袭,对方定然猝不及防,可以大破之!”
“夜袭?为何不以堂堂正正之师御之?”
“大司徒、大司马在说笑罢?吾乃小邦,齐乃大国,从庄公时曹刿论战,在长勺三鼓而竭击败齐军以来,吾等鲁人若不用些手段,如何与大国抗衡?”
鲁国阳关,夜幕将至,数千兵卒却在城外的空地上陆续集结。一位身材高大的披甲将领立于战车之上,顾盼自雄地分析着战事,他额头宽阔,浓眉大目,颔下留有浓浓的虬髯,尽显阳刚之气。
若是子贡在此,定然会发觉此人的外貌,和他的夫子孔丘颇有些
相似;而若是赵无恤在此,则会觉得,此人的目光和气质又与赵鞅有些吻合,都像头蛰伏的猛虎!
他周围那些同样身穿甲胄的卿大夫,大多数人持反对态度,但在虎士的一通抢白下,就变得唯唯诺诺起来,似乎对他十分畏惧。
“闲话少说,吾等这就领兵前去,突袭齐军阵营,他们昨日方至,此时必然营盘不固,阵脚未稳,可以一鼓而下!”
这位颇似全军统帅的虎士一转身,却没有站到鼓车的中央,持鼓槌旗帜,反倒坐在御者的位置上。
原来,他仅仅是此车的御者!
虎士拿起八辔(ei),斜眼望着车下一位卿士打扮的中年人说道:“大司徒,还不上来?”
被称作大司徒的中年卿士嘴角微微抽搐,双拳紧握,心里一百个不想去,却只能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在侍从摆放矮几后乖顺地蹬车,站在鼓架之前——理论上,他才是此战的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