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坐在一边吃馒头,有点噎到,伸手要拿水杯,结果热水泼在裙摆上。她只能站起来,到后面的房间里更换衣物。
程安要扶她,阿娇道:“没事,我多摸索几次就能自己走了。”毕竟长乐宫里不会随处摆放物品,以免老太太绊倒摔跤,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等阿娇换好衣服回来,老太太问道:“看不见是什么感觉啊?”
“眼前一片漆黑,好像忽然之间不会走路了。我盼着道路能窄一点,屋子能小一点,只要张开手臂就能摸到两边的墙面,”阿娇形容着自己的感觉,不由更佩服老太太:“就算再给我几年时间,恐怕也做不到像您一样厉害。”
老太太:“我怎么厉害啦?”
“您明明看不到,言谈举止却和眼睛完好的人没有差别。”
老太太大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别致的夸赞。”
阿娇知道老太太不能说太多话,大多都是她在说,老太太听着。也许是睡得太多,老太太不怎么困,阿娇便把麻雀牌拿出来,自己摸一张,再让老太太摸一摸,但凭老太太判断阿娇审的牌是错是对。
阿娇还把寝殿里的全部陈设都用手摸过一遍,摸到一物,便要说说是什么。方姑姑在一旁判断对错,偶尔说出此物摆放的确切位置,老太太一定知晓。纵是某物细微之处有什么痕迹,眼睛都留意不到的,她曾摸到便不会忘记,说出来往往令人大吃一惊。
如此一下午过去。
太医啧啧称奇:老太太心情很好,连身体的病痛都忘记了。
到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掖庭宫里传来喜讯。卫良人诞下一名男婴,母子均安。老太太大喜,让刘彻赶紧去看看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卫良人生产,皇帝该去看看。”
刘彻:“不妨事,母后在掖庭宫的。”
老太太:“……”她忘记还有王太后这么个人了。
现在想起来……难怪她不在。
不过,老太太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把刘彻撵去掖庭宫。那可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哪有知道儿子出生不想着看一眼的。难怪她觉得皇帝一直心不在焉,呵呵!老太太问阿娇:“你怎么也不说。”
阿娇小声说:“我忘记了。”
老太太怜爱轻抚阿娇的秀发:这孩子一心都在她身上。
想到自己真要一病不起,阿娇在宫里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皇帝啊!那是个靠不住的。至于王太后,哼!老太太放权之后那点心灰意冷消失无踪,身子骨一瞬间轻松许多。
阿娇蒙着眼睛住在长乐宫里,虽然不用像老太太一样躺在床上养病,但真切感受到眼睛看不见的难处。她初次目不能视物的慌张,倒是契合老太太身体不适的状态,祖孙两个说不完的话,什么都可以拿来玩耍。
又因感同身受,往往有老太太不方便说,不乐意让人办的事,阿娇能察觉出一点:比如留窦太主小住几日,比如聊起两个去世的舅舅。不用老太太说出来,她就办了。
窦太主觉得,提起弟弟和哥哥,娘肯定要伤心。
其实老太太并没有女儿想象的那样脆弱,两个儿子刚过世的时候,她的确是很伤心的,但时间会抚平伤痛,剩下的就是怀念了。可一个人回忆总归太冷清,每个人都是有诉说的欲/望的,但能听她说起两个儿子的事情的人不多,能和她一起谈论两个儿子的人就更少了。
数来数去,只有女儿一人而已。